世人皆说虎毒不食子,夏侯桀为人冷血,残暴不堪,别说是杀了他,便是其他的兄弟姐妹,也有被他亲手杀过的。一旁的珍夫人笑道:“火刑哪有什么意思,烧完了都是灰,还有焦臭味,平白辜负了长阳宫满宫的梅香。”夏侯桀正宠着这位容色艳绝的新夫人,闻言淡淡笑道,“噢?夫人说说你的见解。”珍夫人道:“嫔妾知道一种冰刑,最适用于这三九严寒。”“如今外面已是滴水成冰,取一桶水泼在犯人身上令其结冰,在冰未化时再泼一桶水上去,如此往复,一层一层的冰结下来,人就成了冰雕。”“嫔妾观这孩子颜色不错,若是做成冰雕,想必也如玉人一般可爱。”于是,夏侯桀便吩咐宫人将冷水一桶一桶地泼在他身上,对他实施冰刑。一桶水下去,他的头发和衣衫都被冻成了坚冰。夏侯桀饶有兴致地看了几次,很快就失去了乐趣,便搂着珍夫人去殿内寻欢作乐去了。不过一个五岁的孩子,瘦弱不堪,跪在那里还没有一只狗大,行刑的宫人起了恻隐之心,悄悄把水换成了温水。夏侯桀在宫内与珍夫人胡混了三日,酒醒之时见他仍在外跪着,受了三日的冰刑竟然还没有咽气,便觉得诧异。回来了此时,正巧有军情来报,再加上珍夫人在一旁游说,夏侯桀便不再理会他。珍夫人便将他留在了自己的宫内,吩咐宫人照顾他。珍夫人对他虽然没有多么的热络,但终究要比旁人好上百倍。珍夫人……这个在夏宫中唯一关心过自己的女子,后来也难逃被夏侯桀折磨打落冷宫的命运,并最终跟着他死在了大周的冷宫中。后来,夏侯桀似乎是因造杀孽太重,连日噩梦,头痛不已,群医无策,又得巫祝进言,用虞景的心头血一碗做药引,果然有了好转。因为每个月要为夏侯桀献血一碗,夏侯桀便留下了他的性命,只是不许他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依旧待在冷宫,但总归留下了一条性命。虞景回想起往事一幕幕,只觉心头恨意不减,“何止……刀剑相向,我还要杀了你!”话音未落,长剑光寒,他蓦地出招,雪光潋滟的剑气一股脑地朝男人斩落。可是,剑气斩落在男人身上,却如劈开了浓雾。虞景没想到他竟然不是真身前来,脸色有一瞬间煞白。男人也似乎没想到虞景会直接动手,隔着寒光熠熠的剑刃,见他眼神冷的如九天寒冬。目光一垂,盯着这把剑半晌,才道:“啧啧,这把剑看起来眼熟,让孤想想——”“松际露微月,清光犹为君,微生尘的清光剑?你从哪弄来的这把剑?”“噢,孤知道了,是鹤知夜吧?”说罢,他又开始若有所思。“难怪孤的人在大周寻不到你。”“鹤知夜疯了吗?居然将你收为他的弟子,就不怕世人的唾沫星子把他淹死吗?”“只要一句,你是我夏侯桀的亲生儿子,你们师徒立刻就会被那帮牛鼻子群起而攻……”“我不信!”不知是雨水太过冰凉,还是太过愤怒,虞景身体不停地颤抖,声音也似破碎了一般。“我……不信,不信……你是我的……亲生父亲!”虞景这辈子最痛恨的人就是夏侯桀。不仅仅是因为他杀了他的母亲。更因为这个男人,毁了他对父亲这个角色的所有期待。他曾经无数次地告诉自己,夏侯桀就是他的亲生父亲,可是,他也无数次的怀疑,自己是否并非他的血脉。夏侯桀回答:“你不相信不要紧,世人相信就可以了。”“虽然不知道你用什么手段得到了姬家公主的青睐,但,你应该很明白,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吧?”说罢,他又似唯恐天下不乱般,兴奋地看着虞景。“小阿景,猜猜接下来孤会怎么折磨你?”虞景不答。夏侯桀兀自笑道:“背叛孤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微生尘是,你娘是,你也是。”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围在四周虎视眈眈许久的魔物和魔降的傀儡终于如开闸的洪水,一股脑地冲了上来。漆黑如鬼魅般张牙舞爪的森林上空,显出一个巨大的缺口。一只金黄色的眼瞳出现,那瞳孔纤细如针,缠绕着丝丝缕缕的血色。紧接着,那眼瞳便是一低。黑色的巨大的蜥蜴露出庞然大物般的脑袋,它身上布满漆黑坚硬的鳞甲,每一片都似刀剑般反射着寒光。虞景握紧了手里的剑,被雨水浸的苍白又湿漉漉的手指,缓缓抚上了耳廓上的银环。无论将来要面对什么。他不会再在这个男人面前露半分怯。只是希望,她不要回来。不要管他,不要救他,不要以身涉险,不要看到他残忍嗜杀如同怪物一般的模样。不要回来。-静谧。如死一般的静谧。凛凛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就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暴雨已经停了。脚下的土地十分松软,每走一步就会有血水冒出来,深红的血混着雨水,很快就将她的裙摆和鞋袜染的通红。残肢断臂满地都是,到处都是令人作呕的奇形怪状的尸体和内脏组织。漆黑的魔气像雾一样游荡,在靠近凛凛的时候又忽然如潮水般抽身而去。凛凛心跳的很快。她闭上眼睛,回想起刚才死一般的感受。直觉告诉他,他很不好。她又睁开眼睛,朝着那些魔气离去的地方追去。血月如钩。就在堆成小山般的魔物和傀儡的尸体上,站着这一个身穿红衣的狐妖少年。雪白的狐尾在他身后招展,少年周身都被黑红的魔气包裹,时涨时消,无法挣脱。他的身形已然开始扭曲,魔气在他体内暴动,恶魂在他周身哭喊,被他的身体所吸收。少年额间生长着诡异的魔纹,在他平静的脸上显出几分妖异。他低垂着眼帘,一头银发如银光泄地,长长的发尾浸泡在血水里。发觉有人靠近,他全然不顾手上沾满的粘稠鲜血,伸手拢了拢散落下来的发丝。苍白的脸上瞬间沾上了血印,再也不复之前的清雅昳丽之貌,宛如刚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恶鬼。凛凛看着已经完全变的陌生的他,正要开口唤他,却忽然看见他身后不远处,有一线寒光在闪烁。还未来得及辨认,那寒光就穿云破雾般朝着他疾速飞来。熟悉的诛邪之力袭来——是诛魔箭!她的心猛地一提。“小心!”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动作,脚尖在地面上一点,身体如箭一般跃出就朝他扑了过去。叮叮当当。铃声轻响。即便被魔气折磨的痛不欲生,虞景也难得分出了一点神识察觉到身后的暗箭。可他先看到的是飞奔而来的凛凛。呼吸停滞。不要!少女比他更快,她猛地扑到他面前,与他四目相对,倒下去的瞬间,那支暗箭已经来到了她的眼前。“不要——”心口的剧痛传来,然而……时间好像停顿了三秒。他明明看见那箭穿过了她的喉咙,却又在一瞬间时光倒流,那箭从她的发髻穿过。诛魔箭“嗖”地一声钉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大树上,“砰”地爆炸。爆炸卷起的冲击波直接将四周的石块树木全部震为齑粉,化作烟尘飘散在空中。飞溅的火星引燃了大树和密林,就在这滔天烈焰中,凛凛看到虞景的瞳孔放大到极致,惊怒地盯着她,手掐着她的力道都快要把她的肩胛骨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