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访风恍然?回神,笑着说道:“最?近天气转寒,二郎已经没什么事了,早晚多注意些便好。”
老妪道:“有夫人这句话老婆子?我就?放心了,自入夏以来白河两岸就?生起了热病,满门满户的要人命,早前多亏夫人施针才保住我们家?多寿一条命,今日见他身上有些发热,只能又来麻烦夫人,真是大恩难报啊。”
杜访风低头?又看了一眼孩童,慢慢收起孩童身上的金针,说道:“多寿本来就?体格康健,我只是聊尽绵力。”
“夫人您不当回事,我们疍民可要记得您的大恩,这医师大夫连岸上的人都看不完,哪管得上我们这些漂在水上住船的。”老妪帮孩童穿上衣服,嘴角的笑得多少有些苦涩,那苦涩随着皱纹积年累月的刻进身体里?,最?后只在脸上显示出这么一副饱经风霜的苦相,“来,多寿,给杜夫人磕个头?。”
老妪催促着孩童,孩童却不情不愿,他年纪不算小,已经懂得磕头?代?表着什么,可他的年纪也?不算大,不足够明?白怎么他就?得对人磕头?。
“不用了。”杜访风拦下孩童,笑送他们至院中?。
到了门前松树下,老妪松开见状孩童的手,哈着腰说道:“我知道夫人慈心,但这等恩情我们不能不报,听说夫人来此是为传道,我们疍民早下了决心,今日我过来见您,大家?伙都叫我跟您说声,从今日起,每逢初一十五,白江上的人家?必定吃斋念经,为您供奉长生牌位。”
话音落地,杜访风顿时感到一阵轻灵之气吹得她飘然?欲飞,抬头?看见一朵紫云掠空而来。
“吃斋念经不是为我,是为自己。”
最?终,她只留下了这一句话,而目睹杜访风白日飞升的老妪和孩童,则望着天空久久不敢动,松针落地,紫云去不返,唯有桃花溪水流。
癸卯年,壬戌月,慈惠真人羽化,白江胥民为慈惠真人立庙,闻者又称白江娘娘庙。
“做人好,做人能成仙啊。都是治病救人,她能成仙,我拔尽了刺制成粉药撒进白江里?也?没用,上不去又下不来。”一只背上结满疮疤的刺猬蜷缩在树下看着彩衣游街的队伍,不断地喃喃自语,“当年在巨门岭的时候,她应该来找过我,要是那时我就?知道她能成仙该多好啊,怎么也?能结个缘……”
“都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与公子?如此相见,可谓缘分不浅。”
杜访风在神位上笑看着手中?净瓶,净瓶内插着枯枝,枯枝有人影虚浮,峨冠广袖,恍然?如桂魄精魂。
“缘分?上神认识我?”男子?闻言不禁皱起眉,片刻后如实说道,“我不认识上神,更?不知道为何会身在此处?虽有些影像在脑中?,却也?仿佛浑浑噩噩许多时日了。”
杜访风愣住,心中?有万千思绪涌动,过了一会儿才将将找出个条理来,笑道:“算是认识吧。当年我发愿,若我有朝成神,身旁必然?有仙君之位。”
寒枝仙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虚幻不定的双手,似懂非懂的点了头?,闭目又回到枯枝上。
只是那枝头?颤动,看起来并不平静。
“仙君可曾听过建木,传说中?生天地之中?,高百仞,众神缘之上天的建木?”杜访风虽然?在问?却并未等他回答,直接说道,“我曾经也?以为这只是传说,到了如今才知确有其事,可惜后来树被撞断了。”
寒枝仙君道:“天庭之上,无人不知。”
杜访风走出泥塑的神像,走下供奉香烛瓜果的神案,将手中?净瓶放下一边,兀自坐在蒲团之上。
一个蓬头?小女?孩跪在她的旁边掷杯筊,为即将服徭役的父亲求凶吉。
“我看得见她,她看不见我。”杜访风笑了笑,给出圣茭吉兆,“正如我知道她父亲会平安回来,她却不知道自己父亲是否能平安归来。建木在时,人神共生。建木折断,才天人永隔。”
“真人同我说这些是为何?”寒枝仙君有些疑惑。
杜访风嗅着庙内香火,低声说道:“只是成神后有些感慨,和仙君论道闲聊罢了。”成神好像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超脱自在,但现?在庇佑一方的感觉也?还可以。
寒枝仙君点头?道:“既然?无事,那我继续回忆真人是谁了。”
净瓶内枯枝有生机流动,转眼出嫩叶,转眼又寥落。杜访风一边聆听着信众诸多过分与不过分的乞求,一边饶有兴趣的想起过去的事。
“那个花错原身也?是一枝枯木吧?”
“什么?”
“不记得了吗?那就?算了。”杜访风笑了笑,将神思专注在庙宇内,她也?不是很有好奇心的人。
……
无边深海,沉静而黑暗,却给人一种安全感。
郑照漂浮在深海中?,这深海没有美梦,也?没有热望,只是单纯的深海,连阳光都不见的深海。他睁开眼睛,眼前模糊朦胧,看不清楚前方,也?看得清楚前方。零零散散几?行佶屈聱牙的文字,随着深海的咸水时隐时现?,难以辨认,但他莫名知道。
这深海是他从未到过的地方,而那几?行字是他的过去种种,剖露他最?隐秘的心思,直白到显得刻薄。
“如果你想终止实验,你可以直接提出申请,不必借由其他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