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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月升,爆竹声声,景临王府请来的道士扮作钟馗,神神叨叨进行了大小傩仪祈福镇宅,烧松盆驱邪祟,仪式结束以后,又焚苍术以达到辟瘟祛湿,保佑健康的效果,一套进序下来,阮沨泞只觉得大开眼界,浑身通透。
常言道,冬馄饨,年饽饦,可惜萧子珏过年不喜欢留人,早在除夕夜前几日,府上的奴仆就被遣散得差不多了,一个个都乐呵呵回家团圆,约好年节之后再回来做事。
厨子不在,做饭的担子自然落在桐姨身上,她做饽饦有自己的一套手艺,先将面粉挼如大拇指一般宽度,每隔两寸断一节,又以双手揉搓成极薄的形态,放在水盆中浸透,用烧沸的急火煮熟,叫打下手的阮沨泞端来事先烤好的羊排,加入作为汤底,小火慢炖熬出羊骨头里的味道,远远便能闻到浓郁的肉香,小姑娘没忍住馋嘴,在征得同意后喝了一小碗不带杂味最本真味道的汤汁,只觉得风味十足。
煮得差不多了,桐姨再用酱油味精胡椒粉等重口味的香料调味,加入红枣枸杞桂圆一类国服,撒上香芹葱花,做成了一锅汤饼泡馍状的美食,一个个饽饦漂浮在水面上,圆润光白,一颗颗可爱极了,入口更是嫩滑美味,叫人吃了回味无穷,吃了还想继续吃。
饫甘餍肥后,天上下起大雪,千片万片的雪花飘舞着、跳跃着、旋转着堆积在屋檐平地上,枯木腊梅上,被月光莹射得闪烁。
不知何方先一步放起烟火与炮仗,流光溢彩簇拥着从一点溅射开,绽放在暮天墨空中,有如熠熠生辉的星河万里,街口深巷连成一片的响声,更是唤醒了寂静的人世,孩童的笑声清脆悦耳,狗儿的叫唤嘹亮通明,一种声音交叠着另一种动静,却也不显得聒噪嘈杂,而是和睦得喧嚣热闹。
“姑娘可要去试试?”桐姨指着拿出来红屑飘零的鞭炮,询问身旁的人。
阮沨泞本来都退站到阶上欲避开锋芒了,闻声一愣,眼里带了些诧异,又带了点惊奇,迟疑道:“我?可是我没有做过这事,可以吗?”
“看姑娘这模样,便是有兴趣的,自然没问题。”桐姨笑着摸摸她头,朝不远处的青年喊,“阿顺,让雪吟姑娘来放炮。”
阮沨泞便这么迎着雪走去,身上的衣服厚得很,她不觉得冷,阿顺生得憨厚,人也质朴,将手里头的香火递给她,说道:“雪吟姑娘只需要把火星子对上引信头,让火苗对接上去,再熄灭这根香跑开即可。”
儿时总是远远看着,头一回离得这么近,她心跳如擂鼓,脸上却充满了跃跃欲试,她接过那根烧出檀味的香火,附下身子,小心翼翼点燃引信。
“滋滋”的声音冒起来,火苗顺着线路迅速蔓延,阮沨泞眼睛亮起来,把香扔在地上一脚踩灭,捂住耳朵就跑。
身后的巨响在风雪中击地,火力透彻,如同雷霆嘶吼。
她奔至安全地带,转过身,看见长条的爆竹翻转悦动,宛若一条赤红游龙于风雪中起舞,先是被震慑,随着声声震破天际,惊动夜行的百鬼,安宁庇佑的神官,即便是余威都能驱散那些作乱的邪祟,白皙的面上竟露出阔别已久的笑容。
她本就生得好看,再加上在鸣樟村生活的那段时间吃得多了,凹陷的面颊圆润了一些,来到景临王府更是不愁吃穿,那张时而忧伤时而没有表情的面容,久违地染上真心实意的喜悦,在大雪纷飞的冬夜如梦似幻,无声却美不胜收,叫人移不开眼。
远处又绽放起了一束接一束的烟花,斑斓五彩似流星坠坠,惊起一轮弯月,阮沨泞起了兴致,不管三七二十一,借巧劲利落翻上了屋檐,拍开一处雪堆,手将着衣裙捋顺,稳稳坐在屋头,抬眸远眺,安静得仿若融入画卷中。
“桐姨,这······”阿顺一时凝噎,指着撒手不管的人说不出话来。
老妇却并未对此置词,只是笑着安排他:“我去把厨下捯饬捯饬,你去再放两炮,至于雪吟姑娘······她喜欢,便由着她去吧。”
待到萧子珏进府,看见的便是这样一个画面——
少女一袭红裙坐落高台,亭亭玉立,长发飘扬,肤白如雪,嘴角带笑,试图伸手迎接无法触碰到的烟火,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在地窖初见女扮男装的阮沨泞时,她是倔强的,带着决心将布帛染上自己的鲜血,带着防备将各种小心思自以为是地隐藏,让追随线索而来的他产生了一星半点儿兴致,
在马车上知晓她不能言语,觉得她低贱而不堪一击,嫌弃她又不得不将她带回府上,明知她发热却不为她寻医,故意用毒蛇吓唬她,想让她身理心理防线双重崩溃,见证了她不自量力试图反杀自己的意图。
知晓了她的女儿身后,只觉得命运的天秤更加朝他这边倾斜,然而他不需要一个愚蠢的、不会见机行事的废物,而需要一张确切实在的投名状,于是在她还没来得及适应之前,便安排她进入藏襄垣,言语刺激她,要她自己斩断后路,没曾想这只笼中雀,倒是十足的叛逆,竟胆敢试探他的底线。
杀鸡儆猴,这是他要将她收入囊中的最后一步。
他必须要一把完全顺服他,绝无二心的刀,正巧她发病需要压制,让他对于她的汲取也有了闭环,亦是牵制她形成平衡的完美手段。
她在他的眼里,从始至终就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可房檐上的这幕竟然让她在他的眼中充满了活力与生气,这样超出他算计、超出他掌控的事情,让他觉得怪异而又别扭,心里的烦躁越积压越多,眼里的情绪愈发冰冷,末了,淡淡唤了句:“千夙。”
“王爷。”
“去把她砸下来。”
“是······”本来像往常一样遵循主上命令的人,饶是再习惯行事也难免怀疑自己听错,语调打转了一圈,有些发懵,“啊?”
“怎么?”萧子珏冷眼瞥他,“还需要我再说一遍?”
寒风如刃,千夙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才在宫里头的情形,从宴会开始到结束,王爷和公主过得都挺开心的,怎么一回府上就开始生闷气?
不满雪吟不成体统爬上屋顶?可都要求她飞檐走壁了,如何能因为这个不快?退一万步而言,若真的因此生气,也可以直接叫她滚下来,又为何要他把她砸下来?
千夙毕竟也是跟在萧子珏身旁十几年的老人了,通常一个眼神,一声叹息就能明了对方的潜台词,如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情形也出现不了几次,但即便再弄不清主子的意图,他也熟练地覆手回答:“是!属下遵命!”
既然只是要让人从屋顶上下来,他自然不会去拿来石子一类的硬物,看萧子珏的模样也不像是想把她砸得头破血流的,千夙便俯身揉了一个雪球,瞄准一无所知的少女,一运气,就朝着那颗圆润的后脑勺丢去。
雪球砰然炸开,烟花消散后还在看月亮数星星的阮沨泞,先是一脸错愕地捂着脑袋,缓够了之后转头一看,本欲回击的手瞬间收起。
她顺势把身子也转过来,尽脑汁也没想出来自己究竟哪里又得罪了这个祖宗,也许是没有第一时间给他行礼,也许是其他不明所以的没事找事,无论如何,她都得忍气吞声,腿一跃,赶忙翻下屋檐,就要走到萧子珏身旁行礼。
没想到他开口道:“站住,别动。”
阮沨泞不明所以地停下,又听他对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