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悲悯
顾锦珠却是知道一些原因,大概那些州府知县什么的,怕难民进去暴乱,影响当地,拖了政绩,所以干脆下令关闭城门,将难民阻在外面。
外面阴雨连绵,至进了滨州地界,这雨似乎一直都没有停过,那些人缩在角落,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残,挤在一起,似乎是在等死。
偶尔她们也见过当场倒下的难民,也不知道咽没咽气,就有军士过来,快速拖走,怪不得这一路都不见尸体。
先开头她们心里都悲凉难受,恨不得把自己仅有的一点吃的都分出去,可是看着那些暴动难民虎视眈眈的眼神,她们缩在车中连头都不敢露。
顾锦珠亲眼看到几股暴民冲进一户富庶家里,抢砸掠夺,甚至将那家的女人们都拖了出来,当众凌辱,官府根本不敢管,这样混乱的场面,她们哪敢下去。
顾翊卿赶路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是日夜不停,之后的几天好在没有追杀的黑衣人。他的脸上带上了倦意,神色却越来越冰寒,身上带着一股煞气,暴民看他和血衣身上配着刀,反而没人敢过来招惹。
日夜兼程,在第四天晚上,他们终于进入了受灾最严重的坝水。
坝水本是滨洲最富庶的一个城镇,东临泽河,土地丰饶,以一条蜿蜒百里的大坝而闻名,这回却不知怎么大坝决堤,泽河水倒卷而入,入乎淹没了整个城镇。
城里有些家世背景的人家都连夜逃走,剩下一大片空置房屋,普通的民房都倒塌了,还有些建得不错的,反而都完好无损。
远处一大片荒芜的田地,淤泥遍野,几乎不见一点绿色,凡是能吃的一点菜苗,都被难民挖了出来果腹。
好好一座城镇,再不见昔日繁华,阴沉沉的天空下,仿佛弥漫着一股死气。
但是这里却比前几座城镇好了许多,街上到处都是军士,将难民拘在一处,反而没人敢暴乱,只有些老弱妇孺瑟缩在墙边,不时传来压抑呜咽的哭声。
顾翊卿站在一处最高处,俯视全城,长风吹起他的衣袂,如墨般的发丝拂过肩头,掩不住的风华绝代。
她看着他的眼神,心像被什么轻撞了一下,突然有一种难以言语的悸动。她看过他或狠厉,或温和,或冷漠,却唯独没有见过他此时的眼神,带着些淡淡悲悯,让那张清隽如玉的脸刹时间生动起来。
这回她们没有露宿在外面,血衣赶着车七拐八拐,竟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停在一座宅子前。
血衣敲了敲门,里面很快有人出来,看见顾翊卿一脸惊喜,抢上前道,“大人,您可算来了……”
将马车赶了进去,这宅子虽也着了水,里面却干干净净,顾锦珠被安排进一间上房,里面床榻被褥一应俱全,几人连日在马车上渡过,早就累得厉害,现下能舒舒服服的躺下来休息,两个丫头险些高兴得欢呼起来。
很快有人送来了吃食,只是粗糙的面饼和热水,但在这样的地方,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几人也不挑剔,吃完收拾好,就听得顾翊卿已带着血衣离开,只留下口信,让她们暂时安心住在此处。
顾锦珠想到刚才那人对顾翊卿口称“大人”,而且态度无比谦恭,料想他应该有公职在身,却不知是什么官职。
在这里住了两天,顾翊卿也没有回来,她不由有些担心。这宅子里人不多,只有两个粗使小厮,但无论她问什么,他们都摇头一问三不知。
顾锦珠担心外面的情况,想了想,换了一身普通的青色衣裙,头上戴了顶大斗笠,带着两个丫头出门。
街上同前几日一样,难民却少了很多,很多人都匆匆往城西跑,碧菀拦住了人问了问,才知道府衙招人重新修坝,并负责一日两餐,几乎所有的难民都去报名了。
碧菀看着她道,“小姐,我们也去看看吧?”
顾锦珠犹豫了下,点了点头。不知怎么,她总觉得这次组织难民修坝,一定与顾翊卿有关系,她担心他的安危,忍不住便想去看看。
几人跟着一路走,就见到城西教场处搭起了一个极大的棚子,难民围着乱哄哄的,等着报名。
前面放着一排木桌,有兵士负责,顾锦珠刚往前走了两步,就听到前面有人大声喝骂,“老匹夫,都说了这里不收你,还不快滚!”
接着是一个老人的哀求声,“求求你军爷,行行好,俺能干得动,就给俺添个名吧,要不俺这小孙女都要饿死了……”
顾锦珠抬头看去,就见是一个满头花白的老人正站在报名处不断央求,老人腿边偎着一个女孩,大概七八岁大,瘦骨嶙峋,睁着一双大眼睛,满脸怯懦的看着。
兵士被他夹缠的不耐,伸手推了他一把,骂道,“滚!你这把老骨头能干什么?等着进棺材吗!”
官府招人修坝,自然是要身强力壮的,这老人眼看受不过饿,也过来报名。
老人被军士一推,趔趄两步跌在地上,带得小女孩也跌倒,小女孩赶忙去扶老人,嘴里叫着“爷爷”,已带了哭音。
周围难民乱哄哄一团,人来人往都急着报名,竟没人往这边看一眼。
顾锦珠忍不住走过去,把老者扶起来,又把小女孩也扶起,看她满脸泪痕,愈发显得一张小脸黑黑脏脏,忍不住拿出帕子,替她擦得干干净净。
小女孩细声细气的道谢,顾锦珠心下怜惜,正想把祖孙俩带到一个人少的地方,刚一站直身子,旁边就冲过来一个人,直直撞在她的身上。
她被撞得身不由已向前跌去,芸香和碧菀大惊失色,去扶已是不及,眼看着顾锦珠就要跌在地上,从斜刺里伸出一只手,牢牢将她扶住,一个略带轻佻的声音在她头顶道,“小姑娘,小心。”
顾锦珠惊愕抬头,斗笠却是掉了下来,一张清丽如玉的容颜刹时间撞进了来人眼中。
那人“咦”的一声,微微眯了眯眼,目中闪过一抹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