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这些海盗是凌峰派人假扮的,但看着气势汹汹,大胡子黑脸庞的凶狠模样,以及那箭头射在船上发出的铮铮颤抖响动,徐璐依然不可避免地心跳加快。尤其自己身边的丫头为了保护她,被箭射中的画面,让她有种错觉,该不会这伙强盗是真的吧?
对方人数众多,足足有四五条船,设备也精良,弓箭不要钱似地朝这边射来,虽然水军忙而不慌,有条不紊地组织起防御,徐璐等人被安置在甲板底下,因为对方还有炮,轰在船上,虽然未对船身造成太大伤害,但也足够令人胆战心惊了。徐璐心里也怵得很,从未遇到过海盗的林夫人等人,更是吓得面呈土色,连站都站不稳,最后只能跌坐在地上,和丫头们一道缩成一团。
徐璐力持镇定,握着林夫人的手道:“姐姐放心,这些水军全是爷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水战经验丰富,海盗不会占到便宜的。”
牙齿紧咬颤抖声咯咯地响在林夫人嘴里,她双手发凉,脸上是绝望的青灰之色,“希,希望如此吧。”
刘夫人等人也相互安慰着,说水军很是厉害,以前倭寇那般猖狂时,都能打得落花流水,没道理还拿这么点海盗没法子。
话虽如此,但随着外头的惨叫声和轰轰声带着颤抖的烟硝味被吸进鼻里耳里,恐惧弥漫了整间船舱,徐璐心里也七下八下的,暗自不安着,做戏做成这样,未免也太逼真了吧?连她心头都在怀疑,如果这些水军不得力,她是否也会葬身鱼腹。
也亏得水军勇猛,经过大半个时辰的血战,已方总算占据了上风,外头的打斗声逐渐结束,已有一位全身浴血的将官进来说海盗已被全歼,还活捉了几个活口。
“让夫人受惊了,所幸在下幸不辱命,水军勇猛无敌,力歼海盗,也是在下护卫不力,让夫人受惊,还请夫人恕罪。”
警报陡然解除,在一片惊天动地的缓气声中,徐璐定了定神,说:“有劳张将军了,海盗倭冠不是早被消灭了吗?这些海盗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心里却腻歪着,这些活口,该不会也是凌峰安排的吧?
张少清拱手铿锵道:“这个也是下官正纳闷的事儿,不过请夫人放心,只要落到我们手里,没有咱们敲不出的秘密。”
估计这些所谓的活口,就是张少清等人事先安排好的。徐璐也不再多问,言多必失,于是说了句:“张将军辛苦了。这是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就不在这儿碍着张将军善后了。张将军不必管我们,先去处理善后吧。”
张少清说:“如今海上已太平,在下先护送诸位夫人上岸。”
船队启舫后,夫人们犹自惊魂未定,徐璐同样如此,从船舱伸出头来,深蓝色的海水咆哮着不浅的浪花,海水里飘浮着好些残脚断骸,以及一些被染得浅红的颜色,徐璐眼力极好,很快就发现那些残脚看起来分外像洗得白白净净的腿脚,她抬头,刚好看到另一艘巨舰上那些所谓的活口,正坐在椅子上,任由一些水兵在脸上涂抹着什么,她赶紧放下帘子,挡住了其他有可能窥探的目光。
徐璐杏眸微微扫了下,舱中坐着的几位夫人,没有一个脸色好看的,虽然危机已解除,但一个个仍是惊魂未定的模样,甚至有人还化恐惧为愤怒,“官府也太无能了,花那么大的代价建立水军,怎的还有那么多海盗?”
说话的是赵东海的夫人,旁边李夫人微微扯了她的袖子,赵太太连忙回过神来,赶紧打了自己的嘴巴,朝徐璐陪笑道:“夫人,我就是混说的,我大庆边疆辽阔,水军再是厉害,也有顾此失彼的时候。”
徐璐微微一叹,蹙着眉说:“以前因为没有海上贸易,海盗们只能上岸掠夺。如今,海上贸易一开通,倒成了这些海盗的香馍馍了。唉,也都要怪我,不该这时候出海的。虽说海盗已被消灭干净,海上看似风平浪静,可只要有利益的地方,就会有争斗,这是永远无法避免的。”
林夫人附和着,“妹妹说得有道理,大海是如此的辽阔,水军再是厉害,也不可能真的消灭光的。他们或许躲了起来,躲在深海里专门劫取商船也未为不可。”
徐璐一脸忧心忡忡,“唉,看来海盗误把咱们当成大肥鱼的商船了。也不知那些真正的商船,在海上是否安全。”她看向赵夫人,“赵家在海上不是也有专门的航线么?是否经常遇上海盗?”
赵夫人笑了笑说:“以前确实是经常遇到的,不过赵家雇了成千的打手,倒也没怎么吃亏,但损失也是不少的。这两年来,也亏得凌大人靖平海岸,肃清倭冠,也有近一年未能遇上了。如今赵家又加入官商叙列,每次出海都有水军护卫,倒也是安全的。”赵家加入官商叙列,首先每年就得出十万两银子至官府,算是水军维护费。然后每出一趟海,视船只多寡,跟进百十至数百水军护航,又要单花不菲的银子,赵家虽然财大气粗,也挺心疼这笔钱的,但刚才看到了海盗的凶猛,反而庆幸起来,也亏得赵家早早加入了官商叙列,否则真要遇上海盗,全军覆没不说,其他损失更大。
徐璐拍拍胸口,“那我放放心了。”她顿了下,一脸庆幸地说,“今早出门的时候,夫君在原来基础上又拨了两百水军给我。我想着倭冠基本都已经肃清,就算有海盗,也不过是些不成气候的,福建水军强大,攻无不克,余威直震三岸五地,哪那么容易碰上海盗的。爷却与我说,虽说倭冠已然消灭,但西洋来的海盗却总是神出鬼没的,还与我说,西洋那边好些商船都遇上过,要我小心驶得万年船。刚开始我并不想带那么多人出海的,主要是怕被人说公器私用。不过因是夫君一番好意,我也不好拒绝。现在想来,当真是后怕不已。”
……
岸边早已有凌家的下人侯着,徐璐强撑着镇定,上了凌家的软轿,回了凌府。才刚进入屋子,已有人端了浓浓一碗安神汤,徐璐摆摆手,“我可没那么脆弱,端走吧。”她目光温和地望着随着她一道出海的几人,豆绿,夏荷,沁香,沉香,四人虽然已经恢复镇定,但惊惧的影子依然在她们身上浮出。
“都要怪我,害得你们也跟着受了惊,都下去歇着吧,记着每人喝一碗安神汤。”
“夫人,奴婢还好的。”豆绿轻声说,她是唯一一个能在衡芜院过夜的丫头,虽说凌峰与徐璐商议在事时,都不在身边服侍,但只字片语应该也听进了耳,再加上今天的事儿,多少也猜出不同寻常之处。是以她对海盗的惧怕,远不若夏荷等人来得深。
徐璐意外地看了豆绿一眼,“我知道你是个傻大胆,但夏荷你们可吓得不轻,都去歇着吧,喝是安神汤,再睡一觉,明天再放你们假,好生歇着,千万别憋出毛病来。”
等丫头们出去后,徐璐捏了豆绿的鼻子,“你这丫头,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豆绿嘻嘻地笑着,“刚开始还不那么确定,不过听夫人这么一说,奴婢就更加确定了。”
徐璐淡淡一笑,“当时怕不怕?”
“不怕。”
“嗯?”
豆绿理直气壮地道,“爷是什么人?那可是福建督抚呢,当年打得倭冠海盗落花流水,区区海盗又算得什么?再来,赵将军那么神勇,所以奴婢还真不怕的。”
徐璐愕然,不知该说这丫头是傻大胆,还是对凌峰有种死心踏地的信任感。
想想豆绿,她一向是惧怕凌峰的,平时能不出现在凌峰面前就不出现,可紧要紧头,她却一心信任着凌峰。可叹她自己,那时候居然还有其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