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郊区地带,再加上城市人本身的冷漠,所以很少有人过来关注沟渠里的情景,即使有好奇的人过来观看,也不会深入调查和追究这些人淘这些脏兮兮的油水是要干什么。
陈曾的眼睛紧眯着,眉宇间皱起浓重的yin云。
机器是两台汽油动力抽水泵,像摩托车的发动机一样响着,有一根末端带有网筛的粗管插进沟渠的水里,而抽水泵的这头则由一根较细的塑料软管,把水引进停在上面路上的水罐车里。(这里说一下摩托车,为什么叫‘摩托车’,‘摩托(摸tor)’的意思是内燃机。而装有内燃发动机的两轮车或者三轮车,就叫摩托车。)
随着插进水里的管口的巨大吸力,水底像被漩涡搅动一样,然后臭味远远不断的被搅拌着从水底向水面上散发出去,整个沟渠的上空,以及水罐车的周围,臭得让人窒息。可以想象漂浮在空中的那些脏臭的小分子,在你呼吸的时候,被你的两个鼻孔吸了进去了。它们最后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流淌在你不干净的血液里。
陈曾再也忍不住了,赶紧让许世杰把窗户关起来。
这时候,一辆车水罐车已经满了,司机开着车走后,另一辆已经在旁边等待了几分钟的车接待了它的位置。陈曾道:“走,我们跟着它,看它这些油水拉到了哪里。”
他这时候有个意识:地沟油可能流入大同市的普通餐桌了,而且,可能已经很长时间了。
车走了很远,几乎到了城的另一边了。可见其是跨领域回收这些脏水。郊区的建筑有些破旧,时间和风雨在它们的身上留下了风化和腐蚀的痕迹,像是饱经沧桑的乞丐模样的老者。风吹动的时候,挂在窗户上摇摆的衣服和衣架,像他的叹息,又像他随风摆动的斑白的胡须。
陈曾跟着水罐车,在狭窄而高深的巷子里迂回转弯。两面的高墙拔地而起,把天空切割成平行于巷道地面的灰白se天路。又彷佛一个不透明却很遥远的盖子。给人一种浓重的笼罩氛围。总感觉在这儿不像在田野里呼吸顺畅。
水罐车在一家工厂后门口减了速。陈曾的车停在更远的地方,为怕引起注意,他把车靠了边。
水罐车缓慢地转弯从后门开了进去,地面上是湿漉漉的轮胎印。陈曾拿出‘mp3’和耳机线,把mp3从上衣的领口处装了进去,别在肚脐眼下方的裤腰上,再把耳机线伸进袖子里,玻璃弹大小的黑se耳机头握在手心里,耳机头的zhongyang是瞳孔般大小的黑se的半透明摄像头。他拍了拍许世杰:“我进去看看,你在外面等我,万一我被追打出来了,你拿相机拍远景。”
许世杰点点头:“小心。”
陈曾下了车,看了看左右,脚步轻快的穿过马路,向工厂的后门走去。
随着靠近,下水道里的那种味道逐渐浓烈起来,鼻腔被呛得忍不住想打喷嚏。陈曾捂住口鼻,可还是没忍住。鼻头皱紧,哈欠!打了出来。
后门门口,陈曾像个行人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用余光瞟清里面没有人看守后,他又退了回来。他蹑声蹑脚的走了进去,刚进去,急忙就地一滚。啊哟!他揉着脖子掩藏在一个高大的硬塑料质地的蓝se箱子后面。他这招是跟郑阳他们学的,初学乍习,做10次,成功两次。他谨慎的抬出头看了看,刚才里面有个人在厂内走动,不知道有没有看到他。
陈曾这时候感到背上黏黏的,回头一看,箱子的壁上非常的脏污,一条一条的油污,是流下来形成的痕迹。陈曾站起来一看里面,我靠!急忙捂住鼻子,一箱臭哄哄的稠乎乎的地沟水,上面不知道是漂着浸缩的卫生纸还是其他的垃圾。陈曾急忙换了个地方。
而且感觉到这里面好热,就像到了桑拿的温室里,感觉四周弥漫着蒸汽,像有几个大锅,在煮什么东西。
陈曾藏在另一个蓝se箱子后面,还是既脏又臭。他忽然想起以前在学校小偷进宿舍偷东西的情景,小偷进入宿舍,被宿舍里的人发现后,笑着说走错了或者装说找人,“那个张xx在这个寝室吗?”。
这叫大胆的障眼法。
陈曾索xing站出来,堂而皇之的走了出来。
他一边走一边左右环顾着,都是一箱一箱的脏水。一字排开,排到里面。排了几个‘一’字,像‘川’字。陈曾的摊开右掌,在箱子上面平行而过。中间有很宽的一条道,是供水罐车走的,另一边也有很多箱子,但颜se是黄se,黄se非常的干净,仅有少量的油污附在箱壁最上面的边沿,油污不再浓黑,也干净了许多。陈曾等里面的人不看这儿后,快步轻声跑了过去。
他从黄se的箱子后面慢慢的抬起头,伸直脖子俯看里面,满满的一箱油,颜se淡了许多,像干净而幽深的湖泊。既像机油,又像黄油。是清澈的糊状液体。只是仍有一层淡淡的异味萦浮在上面,像湖面上丝丝缕缕的雾气。陈曾扇着手,离开去看其他的箱子。看了五六箱,几乎都一样。都是清澈的糊状液体。都有淡淡的异味。陈曾后来闻不到了,因为已经适应了。
陈曾继续像里面走去,感觉蒸汽的温度越来越重,然后他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很多台锅炉,都正在沸腾冒着白气。那辆油污满身的脏黑的水罐车停在正zhongyang,工作人员正在把车罐里的水往出放。扑通通像大粪一样从管口处涌溅出来,进入下面的脏臭的塑料大桶里。桶下有滑轮,接满后很轻易的就推开,推到锅炉旁边。两个工作人员抬起来把黑se的稀粪倒了进去。随着温度的提升,气体在上面缭绕扩散。下水道里的味道非常的浓烈。让人禁不住想要呕吐。
陈曾躲藏在箱子后面,右掌偷偷的伸出来,掌心里是一颗黑se的珠子。细密的线路运转着,正通过那只“眼睛”把这所有的情景拍摄下来。
地沟油的制作过程:回收原料后,经过蒸煮,去除杂质,沉淀,取油。沉淀物通过挤压和过滤,得到的便是油。但这只是完成了初步。因为这样的这种油还不能食用。这种油是酸臭的,颜se也不纯正,没法当食用油销售。估计这家工厂是低级工厂,他们生产得到的油还要销售给真正的油脂厂。油脂厂再完成脱臭,脱se和脱酸等环节。脱臭,就是去除油里的臭味,用的是蒸馏的方法;脱se,用大量白土来吸附和漂白很深的颜se,脱酸,是加碱来中和酸,在工艺上叫碱炼。
陈曾把右掌收回来,摁了肚子上的控制器,暂停了拍摄。他摸了摸口袋,想找个可以盛放液体的器具。最后看了看左右,看到不远处的地面上立着一个装洗洁剂的瓶子,他偷偷的猫过去,伸手探过来。拧开把里面的糊状的透明液体都倒出来,像女xing分泌出来的起润滑作用的黏黏yinye。他甩了甩瓶子,把少量流不出来的余液甩在地面上,然后偷偷的站起来,在箱子里舀了一下,急忙缩回来。晃了晃,可能是瓶口太小的关系,只进去一点深。他又站起来,这次没刚才那么慌张,一边不断鬼祟的抬眼看着正在忙碌的那些人,一边把瓶口压进水面里,咕噜噜,冒着泡往里钻。害怕声音被听到,他把瓶口只压进水面一半,然后液体钻进去的时候就不发声音了。
这时候一个工作人员转过身,刚转过来的时候没注意到什么,但看到那儿嗖的闪了一下,一个影子缩了下去。他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好奇,他走了过去。
话说陈曾猫着腰一边跑,一边拧着瓶盖,像只老鼠,狼狈的往出口处跑去。
他从门口跑出去的那一下子,被那个工作人员看到了。工厂里以前没有经历过记者偷访的事情,所以他面上是一脸的茫然,然后快速追了出去。他出去后,什么人也没看到,只看到有一辆车消失在了远处。
陈曾坐在副座上,输了口气,道:“绝对是生产地沟油的!这次我们可以大捞一笔了。”
许世杰一边看路,一边道:“你偷来瓶洗洁剂做什么?”
陈曾用纸巾把外面的油污擦掉,说道:“这里面不是洗洁剂,是采集来的样本,我想回去测测它的酸价。”
酸价是专业术语。如果做工业油脂,是不计较酸价的,只有做食用油,才在乎这个数值。据国家规定,食用油的酸价在3以内。酸价高,不能吃。酸价越高,油脂厂脱酸时候,成本就越高。行内人都知道,冬天是加工地沟油的高峰季节。因为在夏天,油的酸价有七八十,甚至100以上,而在冬天油酸价通常仅为十几。因为温度高,油和水越容易发生水解化学反应,酸价就越高。
地沟油的定义其实并非只指下水道的泔水油,它实际上是一个泛指的概念,是人们在生活中对于各类劣质油的通称。通俗地讲,地沟油可分为以下几类:一是狭义的地沟油,即将下水道中的油腻漂浮物或者将宾馆、酒楼的剩饭、剩菜(通称泔水)经过简单加工、提炼出的油;二是劣质猪肉、猪内脏、猪皮加工以及提炼后产出的油;三是用于油炸食品的油使用次数超过规定要求后,再被重复使用或往其中添加一些新油后重新使用的油。
而这三个分类,也是地沟油的来源。
那它有什么危害?地沟油往往质量极差、极不卫生,过氧化值、酸价、水分严重超标。长期食用,可能会破坏白血球和消化道nian膜,引起食物中毒,甚至致癌。尤其是“过菜油”之一的炸货油,在高温状态下长期反复使用,与空气中的氧接触,发生水解、氧化、聚合等复杂反应,致使油黏度增加,se泽加深,过氧化值升高,并产生一些挥发物及醛、酮、内酯等有刺激xing气味的物质,这些物质具有致癌作用。而泔水油中的主要危害物是黄曲霉素,其毒xing是砒霜的100倍。
陈曾和许世杰回到租房处,急匆匆的下了车,提着一瓶洗洁剂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