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青深吸了一口气,几乎能感到扩张的肺叶碰到那冰冷的剑尖。温热的血化作一条细线,顺着剑身从她肋间蜿蜒而下,一滴一滴融入覆盖着积雪的地面,顷刻晕开这片苍白间的点点艳色。
她的唇角微微向上,舌尖却死死地抵住了齿关,暗自吞咽着喉间不断上涌的腥甜。从始至终冰冷的眸光,静静地落在和她对峙的男人身上。
男人的右手上,是一柄锋利的长剑。剑的前端正嵌在她体内,不知是没有了力气,还是插偏了方位,卡在了她的两根肋骨之间,难以再刺入分毫。
而她手中的无尘剑则精准无比地贯穿了男人的心房,半截剑身在男人的后背上泛着泠泠寒光。这也是她爱用这柄剑的原因,薄如蝉翼,从不染血。
男人眼中的杀气渐渐散了,褐色的瞳仁涣散,空洞洞的。
那是她所熟悉的,对死亡的恐惧。
这个男人……就要死了!
果真,拔剑的那一刻,男人的身体彷如失去了支柱般轰然倒地。血从男人胸口破碎的伤处汩汩而出,浓厚的血腥味,肆无忌惮地蔓延着。
她的胃里开始翻江倒海。
这次杀的人,实在是……有点太多了!一百零八个!从拂晓到日落!她一人,就把这满是落雪的洁净密林,变成了血腥的炼狱。
她低头小心地拔出了肋间的长剑,从怀里摸出随身携带的止血药粉,娴熟地洒在了伤口上。
清晰的刺痛叫嚣着,她不可抑制地抽了一口冷气。几乎在同一刻,身后拂过一丝异样的气息。
多年所受的训练,本能地让她在转身的同时,挥剑刺向那人的要害。
可是……还是晚了……
玄衣男子手中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刺入了她的心窝,如同她的无尘剑,锋利急速,又不同于她的无尘剑,剑身染血。
玄衣男子低头瞥了一眼自己胸前的伤口,发出一丝冷笑,“哼……好本事,本王精心培育的一百零八个死士,竟都成了你的剑下亡魂!”
柳青青握着无尘剑的手紧了紧,放弃了再次用力刺入的念头,偏了半寸,未达要害,不足以致命。
“听说当日白玉熙从千人之中,只选出四名暗人,个个手段非常。为首的那个,更是从未失过手,是他手中最利的一把刀!本王倒是想看看,这把刀到底是怎么一个利害的模样!”
话音一落,玄衣男子一把扯下了她脸上的银质面具,墨黑的瞳仁却因为她眉心殷红的朱砂痣而放大,“是你?!你是艳杀?”
柳青青微蹙了蹙眉,这么多年了,对这个名字还是如此陌生。
“怎会是你?竟然是你!好!真好!难怪那夜之后,本王费尽心力都寻你不着,你……你居然是太子府的艳杀!”玄衣男子狠狠地扔掉了手中的银质面具,努力维持着脸上的镇定,却抑制不住话中透出的讥讽:“艳杀,没想到本王会提前得到消息,找个替身走这一条亡命之路吧!”
柳青青的唇角化出向上的弧度,本就绝艳的面容,因为这一笑,更是顾盼生姿,晃得对面的人心神一荡。
“为时未晚!”平和清晰的,那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
“嗯?”玄子男子疑惑的神情,却凝固在了他脸上,眉心不知何时添了一抹狭长的红痕。
剑过眉心,太子府一等暗人艳杀的必杀技,她耗尽真力的一击。
“你……”玄衣男子的口张了张,终究还是来不及说出完整的话,握着匕首的手一松,如同先前的那个男人一样,倒在了雪地上。
她平静的眼波划过脚边了无生息的尸体,往后挪了几步,就近靠在了一棵粗壮的冷杉上。早就不堪重负的树枝微微颤了颤,飞絮般的碎雪飘下来,落在她漆黑的发上,轻薄微凉。
她抬头,望向了天空,暮色沉沉,一日的美艳浮华即将耗尽,不是个吉祥的兆头。心口的钝痛阵阵而来,穿心而过的匕首清楚地提醒着它的存在。
不!她不能拔!这一剑,穿心而过!她此刻拔剑,只怕会立时魂归黄泉!不!她不能死!至少……此刻不能!要再见他一面!一定要再见他一面!哪怕只是看上一眼!
她本已握住匕首的手,顿了顿,转而摸入怀中,掏出那颗傍身的续命药丸,捏破蜡封,急急推入口中。
一个明显的吞咽动作过后,她暂时放松了下来,把豪饮了百余人鲜血的无尘剑收回剑鞘,顺带拽下挂在腰带上的银哨。
一声声断续无力的哨声回荡在林间,雪光里终于响起了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