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恰逢开大市,南湘府齐开东南二门迎接外商,南门靠码头最近,人潮更多,一车车货物在南城门外排起长龙,依次接受衙署小吏的检查与登记。
这时候到的是走了最快的船来的,在外商中也是颇有家资的那一茬,就赶着比同行先一步给商署献上货品,挑个先机,是以南门这簇拥的货郎甚多,等不及在那群富贵老爷们跟前叫号,替他们疲累的家丁搬货。
光蔺青阳盯上的位置附近,就是坐满了体格健壮、一身古铜肌肉的货郎,一个个捧着海碗,几口面下了肚就走人,走一茬又来一茬,支摊儿的老板娘忙得满头大汗,锅子里的水却咕嘟咕嘟一直烧不停。
蔺青阳坐在因视野不好才勉强剩下的位置上,举起手叫了声店家,眼睛却一不留神,盯着自己半空中的手发了愣。
老板娘百忙之中觑过一眼来,见他半天没个下文,只好吆喝道:“小公子,你是吃什么?”
“哦。”蔺青阳回神笑道,“随便来个招牌就好!”
也没什么,就是……想亲吻在这只手中停留过的雪白发梢,或是那人垂落的鬓发,为此忍得有些辛苦罢了。
他胡乱想着,待眼前放下一只热气腾腾的面碗,才觉察到时间的流动,老板娘热情地放下碗筷,捉起颈边的汗巾抹了一把脸,招呼他:“来来,小店的招牌羊肉面,客官好享用!”
蔺青阳拾起筷子,礼貌道了谢。
老板娘盯着他的脸,目光有些疑惑,然而隔壁桌的客人催促了两声,她只好将那点亲切感归结于这小公子长得太好,匆忙下面去了。
蔺青阳闲适一笑,挑起一筷子面条,这面一看就下了实实在在的猪油,与切薄的羊肉片煮出奶白浓郁的汤,卷一筷入口,浸满鲜咸汤汁的劲道面条在齿间断开,油脂的味道恰到好处,应是有独家的提鲜香料在内,舌尖半点尝不出腥臊来。
他略感惊艳,心道高手在民间,羊肉从北栖传过来才有两年,已经有这么成熟的配方了,半点不比南湘本土其他的特色美食逊色。
蔺青阳捧碗尝了口汤,再放下时,对面的空位悄无声息坐下个人。
那人一身风尘仆仆的劲装短打,屁股才一挨上板凳便叩桌:“老板娘,随便来个招牌。”
蔺青阳权当没有听见,不快不慢地吃着面,不一会儿,又是一碗同样的羊肉面摆了上桌,对面那人也同他一样,二话不说,舞着筷子先尝两口,喉咙里冒出认可的闷声。
“二十封加急暗号,一个不回?”蔺青阳专注看着面碗,往嘴里丢了块羊肉,声音在氤氲热气中模糊不清:“知月,我真得治你的罪。”
数月一个音信没传回来的知月却是老神在在,嚼着面条脸上古井无波:“非是我不想,实是不能,你要问罪?随你的便。”话没说完,这人甚至端起海碗,连汤带面带肉“咕嘟”了一大口,显得豪放至极。
蔺青阳心头一紧,低着脑袋凝重发问:“我料也是如此,才病急乱投医,到处找门路要探双禾的消息。到底怎么回事?荆竹出了什么变故?”
数月以前,被他派往荆竹寻神医箬古的小厮双禾断了消息,他初始并不急,双禾那小子惯会来事,有什么小危机也够得自行处理,可连续整月一个暗号也放不出来,他这才意识到不对,遣了知月去探荆竹城。
结果他倒像是肉包子打狗,俩属下统统一去不回,急得他当了一回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把锅掀了,从柴火堆里捉出这两个人来。
知月安坐对面,一张嘴尽在吃东西,看不出说话,模糊的声音却从喉间冒了出来:“荆竹反了。”
蔺青阳大惊:“你说什么?”
知月囫囵两口,咽下碗底最后一点面汤,呼啦啦往桌上一丢,扬声开口:“店家,结账!”
然后在嘈杂的环境里略一侧首,以腹语陈述道:“有人知道双禾在找箬古,在荆竹城把他们藏了起来。”
“连隐卫也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我只在城内待了半天,被追杀到昨日才勉强安全。”
蔺青阳面色冷沉,看着面前空荡荡的面碗不语,吓了过来结账的老板娘一跳:“小公子,这是怎么了?可是吃得不好?”
旁边适时递来一贯铜钱,知月隐秘瞥他一眼,解释道:“没事,店家,这小公子忘了自己没钱,我替他结了吧。”
“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