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尖对麦芒,周茉的耳朵被变着花样的菜名攻击,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被迫跳出来主持大局:“两位,我们现在被封住了。”她冷淡的视线依次划过对面俩人的脸,“冰箱里的菜显然满足不了你们口中的满汉全席,物业是可以帮忙把物资运进来,可是按你们这个架势,是要把他们活活累死吗?人家不用过节了吗?”“我反正吃不了多少,你俩非要做满汉全席,就你俩负责吃光吧!”方羡和郭彦今面面相觑,默契地埋头吃饭不出声了,仿佛刚刚那两个聒噪的小学生不是他们似的。一时的安静并不代表解决问题,他们俩夹杂着那样深的恩怨,再叠加这混乱的三角关系,周茉清楚她这会儿是非当这个中间人不可,不然明天可能真的三个人都没饭吃。“年夜饭你俩一起做吧,份量就”周茉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拍板,“四菜一汤吧,应该刚刚好,免得大年初一还要吃剩菜!你俩一人负责两道菜,爱做什么做什么。汤我来煲,这样分配总公平了吧?”“好,我晚一点翻一下冰箱,把我我们缺的物资统计好列给你,这样只用麻烦物业一趟,也不至于增加他们的工作量。”争议点被解决,方羡恢复平时淡定从容的模样,有条不紊地安排起来。被安排的郭彦今虽然不满,但不得不承认方羡说的有道理,只好默默咀嚼着嘴里没什么味道的米饭,咽下那些愤懑和不爽。他还没忘记周茉还在生气的事情,一整顿饭都安分守己,不敢明目张胆地造次。“忘记和你们说了,物业工作量很大,所以规定就是一天只能送一趟东西,而且还不会太及时。所以方羡你这边统计得仔细一点,我最后一起下单。”饭后周茉看见业主群里的消息,各家各户需要把人员的身份信息以户为单位,统计给指定工作人员,方便一会儿的核酸检测。“社区在统计住户的身份信息,阿今,你身份证号多少?”正在忙着往洗碗机摆碗筷的郭彦今没有回头看她,如实报出他的身份证号码。周茉输完这串数字之后又谨慎地确认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输入郭彦今的名字。随后她踌躇几秒,才扭头望向正在冰箱前盘点物资的方羡:“你呢?”方羡停下动作,并没有配合她的装模装样,用明显反问的目光和她无声对峙。电光火石间,双方都在对方眼睛里找到了心照不宣的答案。周茉非要装傻充愣,方羡却不愿意配合她划清界限的举动。两人一起出行时购买飞机高铁票、酒店开房和景点持有学生证半价,处处都用得上那串18位的数字。经年累月,双方早就能脱口而出对方的身份证号。甚至某些需要认证的游戏app,周茉都直接输的方羡的身份证号。现在她却睁眼说瞎话,表示她不知道方羡的身份证号。“快点!”许是心虚,周茉偏头躲开了那道直勾勾的视线,却仍然没有放弃装傻。爱情会过期,记忆自然也会过期。方羡终于败下阵来,扯开一个难看的笑容,随口编了句瞎话:“我背不下来,晚点等我在钱包找到身份证,再告诉你。”“哦,那我等等再上报。”周茉转过身往外走,垂着眼睫手指翻飞,一连串的数字不加思考就出现在待发送的信息界面,确认一遍后她直接点下发送按钮。早在周茉和方羡互动的时候,郭彦今就扭过头来,若有所思地观察着他们。这会儿瞥见方羡脸上失落的表情,郭彦今却一反常态的高兴不起来。他不知道两人是不是真的记不清那串仅有18位的数字。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即使对话十分平淡,也没有任何肢体接触,甚至还带着一点儿刻意的疏远,他却奇异地感受到缭绕在他们两人之间特有的旁人难以掺杂进去的氛围,这让他一颗心揪得难受,却又碍于现状无法发作。活动空间被新冠画地为牢,但时间并没有被新冠按下暂停键,三个人就这样被迫成为同居室友,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起来。由于三个人的关系实在令人窒息,因此周茉除了吃饭喝水,非必要都不离开卧室,极力避免和他们共处在同一个空间。倒是另外俩人适应能力惊人,直接视对方如空气,看似自在实则警觉地在这个他们都非常熟悉的空间里生活。郭彦今很想以胜利者的姿态在方羡面前耀武扬威,但傻子都知道他和周茉吵架了,他的尾巴根本翘不起来,只能用直接占据次卧的行为稍微宣誓一下主权。方羡现下身份尴尬,懒得在睡在哪里这种小事上和郭彦今争抢,抱了床被子就去摊平书房的沙发床。聪明人不做无意义的纠缠。郭彦今和方羡都清楚,现下这个情况真要吵起来,谁也不占优势。一个和女友吵架、分分钟可能变前男友的现任,一个已经订婚还寄宿在前女友家里的前任,扯起他俩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更是能把双方怄死。再者,三人关系的核心不在小学生式的你推我搡上,而在于周茉身上。没人愿意在无意义的斗争上耗费力气,两人干脆默契地当看不见对方,维持表面的平和假象。这一天晚上,面对未知的核酸结果、未知的新冠后遗症和复杂的感情纠葛,三个人都难免消极焦虑,没有人成功在这个夜晚安然入眠。翌日是除夕,一个阖家团圆最具烟火气的日子。相比起数字意义上化整归零的元旦,周茉从小就固执地认为除夕才是正式的跨年翻篇。元旦更像是为农历跨年做准备,需要人们花费大半个月时间和过去一年道别,具体表现为:签名写日期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提笔写错年份,无奈地摇头纠正,直至临近除夕才能不假思索地提笔写上新年的年份。许是这天总能看见周女士忙忙碌碌的背影,许是这天总是习惯点燃仙女棒许愿,许是这天会穿上崭新的衣服的传统周茉潜意识里总觉得除夕是一年里最重要的一天。这是周茉第一次没能和周女士一起过除夕,虽然平时俩母女算不上特别亲近,但当周茉真正一个人过节还会觉得不自在,于是她洗完澡之后和周女士通了十分钟电话。接起这通电话的时候周女士正在厨房忙碌,周茉顺势问周女士会不会给她送年夜饭,周女士却揶揄道:“让你男朋友做饭啊?你自己不会做饭,总不能还找一个不会做饭的男朋友吧!再说了,家里的饭菜也是酒店订的,我每次就象征性地做一道菜,还是因为我自己想做。你让我给你送饭,还不如让我给你订饭。”“啧,周女士一点儿也不关心我!我被困在家里吃不好也睡不好,总疑心自己在发烧头疼患上新冠了,焦虑得很。”周茉早知道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却还是有点儿难过,着用玩笑的语气说出真心话。周女士语调依然平稳:“大过年的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焦虑是因为封闭空间而产生的情绪问题,病毒感染只能听天由命,过分焦虑没有意义。生活是你自己的,你总不能因为被封在家里就不过年了,丧气一整个春节吧?”“打起精神来,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换上新衣服化个妆,和往年一样漂漂亮亮地吃年夜饭。没办法出门就饭后看看春晚,或者看看电视剧。”说到最后,周女士还是忍不住放柔语气,把她当小孩哄,“肯定没事的,你今年的压岁钱还要回家拿呢!等解封了回家,妈妈亲自给你做一桌子你爱吃的菜好不好?”周茉作为一艘独立的小船,总是随心所欲地漂泊在海平面很少靠岸,而一旦靠岸,周女士这座安稳的港湾总是能够完整地收纳她那些无处安放的情绪。周茉听进去了周女士的话,拿床头的小音箱播放喜气洋洋的音乐歌单,找出之前买的红色毛衣和黑色细闪亮片长裙换上,给自己化了个元气满满的新年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