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碗热腾腾的馄饨摆在书桌上,每碗鸡汤馄饨上都撒了些许芫荽,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方城轻轻地捏起一支放在碗里的勺子,眼神却顿时一亮,脸上闪过一丝惊愕的神色,这种勺子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白色的勺底如婴儿肌肤般的嫩白,定窑的上好之色;勺窝却是“雨过天晴云破处,千峰碧波翠色来”的汝窑。
最绝的是那勺柄,一寸有余的勺柄绝对是“金丝铁线”的哥窑神品。
勺子放入汤碗之中,勺柄露于外,不知所以的人一定认为它就是一件哥窑瓷器,捏住勺子,看着勺窝,那就是一件天青色的汝窑绝品,若是将勺子翻转过来,又一件定窑珍品。
妙,实在是妙。
方老爷子瞟见方城的眼神注视着那只勺子,眼角那根稍长的白色眉毛微微地颤了颤。
“阿城,你对瓷器还有所了解?”
方城顿时红了脸,笑了笑,回答道。
“儿子不懂瓷器,只是觉得这种勺子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方老爷子一脸平静地看着方城,而方城边上的袁克佑惊愕地将刚好送入口中的勺子取了出来,翻来覆去地左右看了看。
“你家的东西,你肯定见过啊。”
方城侧过脸去,沉着脸看了看袁克佑,顿时袁克佑就明白了方城的意思。
他没有开玩笑,方城的话里肯定是有玄机的。
袁克佑不再说话,又用勺子从碗里舀了一颗馄饨塞进嘴里,他实在太饿了。
“你见过此物?”方老爷子皱了皱眉,缓缓地问了一句。
方城轻轻地点点头。
突然,他想起了那碗山西的金黄的小米粥,小米粥里夹杂着金州绝品百合片儿,几颗黑得油亮的宁夏黑枸杞点缀其中。
杜家也有这种勺子!
方城眼里闪过的那一丝惊愕、疑惑和笃定全然被方老爷子看在眼里,老爷子的嘴角微微地笑了笑。
“这种瓷器多出自江西景德镇,这也不算什么好物件,不必大惊小怪。”
方老爷子的话虽然说得轻巧,却让方城的心里更加的不解。
自己虽对瓷器知之甚少,好坏还是能分得清的,几大名窑的特点也是略知一二,要想把定窑、汝窑、哥窑三大窑的特点揉入一件器物之中,那是相当的不容易。
这件勺子绝非父亲所说的普通物件!
方城却没有再问,只是轻轻地用那柄勺子从碗里舀起馄饨,慢慢地送进嘴里。
一会儿功夫,吕婶从外面搬了一把圆木凳进来,一看这种圆凳就属于明代物件。
束腰,面微微内凹,插肩榫方式连接牙腿,与鼓腿彭牙式无异,牙子中部微微下垂出洼堂肚形,肩部及腿子表面素净,沿边缘起阳线,顺腿而下,十分醒目。
吕婶将圆凳放在书桌的侧面,方城瞥了一眼,却大惑不解,为何吕婶偏偏拿了一张圆凳进来?
老爷子、袁克佑和方城都是坐着的梨花木太师椅。
方的椅,圆的凳。
一脸慈祥的吕婶放下圆凳,又瞥了瞥方城和袁克佑的碗里,微笑堆在满是皱纹的脸上,轻轻地对方城说了句。
“少爷,慢些吃,不够,吕婶再给你盛去。”
说完,吕婶又蹑手蹑脚地走出了书房,方城偏过头去,他忽然注意到吕婶原来从未裹过脚。
在她们那个时代,没有裹足的女人是很少见的。
“爹,我记得吕叔吕婶是江西人吧……”
方城回过头来,满眼幽幽地看着方老爷子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缓缓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