驽尔双手抱臂,沉默地凝视他。
“不对,不对,不对!”塞罗不敢相信地用力揉了揉眼睛,可是手中的硬币还是海螺面向上,“啊,该死的,我刚刚一定是手抖了!你也没有说要和我赌啊,所以这个不算。”他背着手,把硬币藏着身后,歪着脑袋紧紧盯住驽尔瞧,“要不要赌一次?”
“哦,不了。”驽尔冷冷地回答。
“哼,大怂蛋!这次迎春花我要后悔,海螺我才不后悔!”不管驽尔的态度如何,塞罗再次将硬币抛到空中又接住,“你看,是海……啊啊啊啊——!为什么是迎春花!这个也不算!”
驽尔冷静地瞥了一眼在床上光着身体,不停将硬币抛来抛去的小家伙。他无奈地摇头,把滚落一地的银币一个个拾起来,装进牛皮小包当中。
“驽尔你看!这次我中了!”不知道抛了多少次,塞罗终于猜中了硬币的面向。他满脸骄傲,摊开双手把手中的陶土硬币展示给驽尔,“你看呀!是迎春花,我不会后悔的!所以……”
驽尔难得打断了他的话,脸上的表情依旧冷硬难以捉摸:“你疯了。拿上钱,走吧。”
“我,我没有疯!”塞罗推开驽尔递过来的钱,“我,我只是……只是……”他抱着腿蜷成一团,把下巴放在膝盖上,“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
钱包被丢在脚边,驽尔换上一套相对比较日常的装扮出了门。他把内里的刺客皮衣,隐藏在破旧脏布做成的外套之下。
塞罗快速穿上衣服,蹬上鞋子,冲出房间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往下看。他眼睁睁地看着驽尔拿着装有护具的包裹,找老汉斯结清了房钱。
他终究离开,不复归来。可能他们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其他人看来,塞罗只是失去了人傻钱多好哄骗的姘头。而塞罗则觉得自己失去得更加多,虽说他也不明白失去的到底是什么。整个白天,塞罗都感觉随着驽尔的离去,带走了他身体里的力气。
面对懒洋洋的伙计,老汉斯这次竟没有出口责骂,而是低声劝说:“人和狗都一样——生下来就注定了命运。有的生来成为王公贵族的宠物,注定吃穿不愁;有的生来成为猎犬,注定忙碌奔波饥一餐饱一餐;有的生来孤独无依,注定四处流浪……”
塞罗不可置信地盯着老汉斯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你什么时候成了哲学家?”
“混蛋小子!”老汉斯拍了塞罗后脑勺一巴掌,“痛苦都来源于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语调又变得苍凉,“安安生生过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驽尔走之后,突然出现在镇子里的黑色蝴蝶也消失不见。塞罗第一次看见他时,那些蝴蝶就在他身边飞舞。每次他出现在附近,那些黑色的蝴蝶都会出现在不惹人注意的地方。
这些蝴蝶不是罗河冈镇本地的物种,从它们消失的情况看来,塞罗认为这是属于驽尔的东西。就像是驽尔身体上的纹身——不知道为什么要咬着自己尾巴的蛇。那是驽尔的一部分,驽尔离开之后,自然也带走了它们。
塞罗知道,自己从来就不属于驽尔……驽尔离开的当天,罗河冈镇就开始戒严。据说某位大人物要从斯刚第王国的首都凯拉尔城路过罗河冈镇,并且在这里停留一晚。
罗河冈镇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驿站,因为靠近凯拉尔城,交通便利,才渐渐地发展成今天的小镇。无论是要南下北上,东来西去,都少不了要路过罗河冈镇。从镇子出去,无论往那个方向走,都需要数天时间才能看见城镇。
本地人都认为罗河冈镇是是凯拉尔城的卫城。
对于戒严这种事情,塞罗并没有感到太过于意外。他出门时,镇上的人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让他感觉到意外的是——那些曾经和驽尔在一起的人,竟然还留在镇上。
塞罗不太相信驽尔会一个人孤身上路。他没有说自己去干嘛,按照约定,塞罗也没有多问。塞罗认为驽尔不会抛下自己的伙伴,独自一个人离开。特别是他们在镇子上潜伏了三个多月。
既然要大人物要来,这很可能是一次策划已久的刺杀行动。
这个念头让塞罗由衷感觉紧张,他路过石墙酒吧时,特地跑进去要了一杯啤酒。
“嗨,看看这是谁!”大眼猛地摁住塞罗的肩膀,就差没有把他的脸摁进啤酒杯里,“你都快三个月没有来过,我还以为你戒赌了!”
“他不喜欢我赌钱。”塞罗不耐烦地推开大眼的胳膊,大眼臭烘烘的气味让他想吐,一点都不像驽尔身上那种冰冷凛冽的气息那样好闻。驽尔的气味,好像冬天在室外放了一夜的盐。他皱着脸,把所有的不满都堆在脸上,以前他对大眼的冒犯可没有这样敏感,“你要是再碰我一下,我就把你好的那只眼睛挖出来踩爆!”
“好,好,好!”大眼举起手,招呼自己的兄弟往这边靠拢,“看看,看看。一段时间不赌钱,气得像只河豚!谁不让你找乐子,你去揍谁,别在石墙酒吧找麻烦。”
“是那个装模作样的混球!”塞罗狠狠灌入一口啤酒,用力咽下肚,“他走了!不过留下一大笔钱。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我今天晚上要赌个痛快!”他瞥了一眼围住他的壮汉,“今天有盘口吗?上次那个害我把自己卖掉的小个子还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