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之所以收霍珩为徒,是因为朝堂对他施加的压力。当今圣上无所出,大臣们建议从旁支过继一支过来,选来选去,最后只有霍珩年龄最为恰当。秦执年没有办法,只能将霍珩收入门下。而无羁,却是他真心实意想要收入门中的。再加上,他无意中得知无羁是詹兆清和安平公主的后代时,心里更是对他疼爱有加,恨不得将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奉于他身前。当年,詹兆清与秦执年,可谓是莫逆之交。虽然他们年岁上相差很多,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交情。想当年,詹兆清的死讯传入秦执年耳中时,他悲恸不已,一连病了大半个月才好。原本他以为,小世子怕是已经随着安平公主去了。却如何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能将詹三郎的儿子收入门下。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对无羁格外的好。甚至有时候,比对他亲生儿子还要好。每每想到这里,秦执年总会在心中感念,他真的生了一个好儿子。非但不与无羁争宠,反而从心底里把他当成自家亲兄弟。他老来得子,按年龄来算的话,秦未只比无羁大了两岁。可秦未却出其的懂事。自别了霍珩后,秦执年沉默了好一会儿。无羁也察觉到他情绪的异样,也跟着沉默。两人一度相顾无言,只一前一后,默默前行。临近太极殿,秦执年长舒一口气,缓缓开口,说:“如今,你师兄在朝中的身份不同往日。日后你若是在宫里遇见他,需得唤他一声殿下,切莫如今日这般随性了。”以往秦执年每次说话,无羁都会积极回应。可这次,他都走出去好远,也没听到无羁的一言不语。秦执年顿下脚步,正准备侧目看他,却见无羁目视着前方,径直越过了他,继续走了两步才停下。“无羁,看什么呢?”说完,秦执年正准备顺着他视线看去,耳边忽然又传来无羁的告诫声。“师父,低头,别看。”无羁已经回了神,视线落在了一旁的荷花池上。秦执年自然垂眸,低问了句:“有何不妥吗?”“前面那座假山上有人。”他半垂着脑袋,神色晦暗,低声又说:“约莫四五个,他们似是在窥探太极殿。”无羁有点想不明白,青天白日,宫里竟然还有人敢当众差人窥伺太极殿的。他这般想着,脑海里却闪过方才在宫门口遇到的霍珩。他们相遇在那处,当真是巧合吗?而秦执年听了这话,没有丝毫的反应,甚至连眼神都没变。无羁隐隐觉得,师父如此反应,像是是一早就知道这件事的。“快些走吧,陛下还在等着咱们。”秦执年说完这句话,扯了无羁的胳膊,大步往太极殿走去。其间,他们师徒二人,再也没抬头往前面假山看一眼。暗香浮动(十四)太极殿内,霍循半躺着,睡得依旧很香甜。隔着屏风,徐成也能把他匀称却有些沉重的鼾声听得一清二楚。他手上的动作更缓了。没多大一会儿,外面值守的宫人挑帘进来,凑在徐成耳边低语,道:“徐总管,太傅他们到了,现在正在殿前候着呢,可要即刻请进来?”徐成当即说道:“快请进来。”宫人颔首退下,顷刻,帘子再次被挑起,秦执年和无羁走了进来。徐成即刻走进来,冲他们二人低语,道:“太傅,小先生,这边请。”话落,徐成将他们师徒二人引至一旁的偏殿,倒上了一早就煮好的热茶,说:“陛下正睡着,烦请太傅和小先生稍坐片刻。”偏殿的宫人被徐成差去了殿外,一时间,偌大偏殿只余下他们三人。秦执年并没有着急坐下,无羁也安静站在他身后,默默不语。“陛下的身体可好些了?”秦执年扯着徐成的胳膊,低声发问。徐成叹了口气,默默摇摇头,低声说:“近两日,越发糟糕了。白日里还好,喝了药还能勉强睡一会儿。每到夜里,纵喝了药,也止不住咳,还每每都能咳出血来,整夜整夜睡不安稳。”早在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徐成就忍不住哽咽起来。看着徐成有些失态的模样,秦执年也神色凝重地长吁一口气。先皇还在的时候,秦执年就执掌太学了。那时,他是太子霍则的老师,对霍循还并不是特别了解。只偶尔,霍循会携徐成一起,去太学借书来看。那时的霍循,满心都扑在学问上,仿若这世间其余的杂事,于他而言只是累赘而已。秦执年便是在这个时候,认识了徐成。在他的印象里,徐成一直是少年老成的稳重模样。他是霍循的身边人,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霍循的脸面。霍循登基后,徐成行事更为稳妥,生怕让旁人捏住半点错处。这么多年,这是秦执年第二次见到徐成这般失控。第一次,是十多年前的那场宫变。宁国公率兵勤王后,遍寻不到霍循时,徐成整个人像疯魔了一样。尤其是审问叛军时,徐成身上的温和不再,眸中遍布狠厉。纵是过了这么多年,秦执年每每想起那时的徐成,心脏都为之震颤。现在,则是第二次。秦执年和霍循,虽然不是名义上的师徒关系,但胜似师徒。看着徐成如此,秦执年心里也很是难过。霍循登基后,每每闲暇时刻,都会邀秦执年来太极殿,学习治国爱民之策。早些年,霍循虽喜欢读书,却是刻意避开了这些治国策论的书籍。他怕旁人说他居心叵测,也怕他嫡亲的兄长会更加厌弃他。所以,这样的书,他是一本都没有读过。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成为帝王后,一本一本亲自学来的。有看不懂的,他就会去问秦执年。朝堂的事情,他不偏听偏信,集思广益,始终坚持‘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如此这般,倒也真的让他将一个摇摇欲坠、动荡不安的朝堂慢慢稳固下来。这一切的一切,秦执年全都看在眼里。而今,冬去春来,国泰民安,霍循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了。秦执年看着情绪逐渐失控的徐成,心里也极为不是滋味儿。单看徐成的反应,秦执年隐约能猜到,里面那人的身体状况有多糟糕了。他向来是个安慰人的好手,可现在,汁源由扣抠群以,幺五尔二七五二爸以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看着无声落泪的徐成,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秦执年知道,此时无论他说什么,对徐成来说都是苍白的。秦执年在腰间摸了个遍,也没翻出一条手帕来。最后,他只伸手拍了拍徐成的肩膀,以示安慰。而这一切,无羁全都看在眼里。他是带了帕子的。无羁拿了帕子,上前一步,递到徐成手中。徐成接过,擦了擦眼泪,视线落在了无羁的另一只手上。更为确切的说,他的视线落在了那只奄奄一息的野山鸡上。徐成擦完眼泪,并没有把手帕还给无羁,反而紧攥在手上,目光在野山鸡和无羁脸上来回流转。“野山鸡?”他低声发问。无羁点点头,低答:“今早才在京郊猎的,特带来给陛下尝尝鲜。”徐成听了,通红的双眼终是扬起一抹暖意:“陛下若是知道了,定会非常高兴的。”话落,他朝无羁伸出手,又说:“先生,给我吧。我去吩咐小厨房,即刻将它处理了。”无羁闻言,当即把野山鸡交到了徐成手里。“太傅,小先生,你们稍坐片刻,徐某去去便来。”徐成提着野山鸡出去,殿内只余下他们师徒二人。“师父,您坐。”无羁搀着秦执年坐下,又把还冒着热气的茶水递到了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