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循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模样,心里也甜丝丝的。这套银甲,原本就是他专门?差人按照无羁的尺寸打造的。从设计,选材,锻造,尚衣局足足花费了一个半月的时间。他只是寻不到合适的理由送出?去,便趁着年关给?一众将领论功行赏时,将这套银甲赐给?了祁放。目前这世上,知道?无羁身世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祁放便算其中一个。祁放和霍循一样,当年的事情,一直压在心里。他更是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寻找小世子。秦执年寻到了人后,他便第一时间去看了。虽然?祁放没了右臂,但依旧死?皮赖脸收无羁做了徒弟,教?他武艺。而所有的恩赐里,只这套银甲不符合祁放的尺寸。登时,祁放就猜到了霍循的用意。没多?久,这套银甲就到了无羁手里。“祁师父?祁放吗?你耍枪赢了他啊?朕记得,他的枪法?,整个大内,可是无人能及的。”霍循顺着他的话,像是在哄小孩儿一样。他这么一说,无羁反倒有些腼腆了,“陛下休要说笑了,祁师父他是让着我。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哪能比得上祁师父啊。”霍循但笑不语。世人都说,外甥似舅。单单是不经夸这一点,就像极了他。同时,他也是了解祁放的。祁放这个人,向来是个耿直的,根本不会因为?无羁年龄小就让着他。以?往,祁放每次来太?极殿同他说无羁的事情,言语中也都带着几分自?豪,说他武艺日益精进,是个练武的好材料。如果?祁放当年没有丢了一条手臂,无羁或许不是他的对手。但现在,他是真的相信无羁方才说的话。难怪秦执年说他近些时日又练上骑射了。“休沐日不好好在家里休息,穿成这样,这是去哪了?”说完,霍循用帕子抵着嘴巴,又低咳一声。无羁抬手摸了摸后脑勺,腼腆一笑,说:“闲来无事,去京郊猎场练骑射去了。”“可有猎到什么了?”霍循又问。“猎到只野山鸡,徐总管已经拿去小厨房了。陛下您不知道?,那只野山鸡可大个了。”“是吗?那朕今日可是有口福了。”…说来也怪,自?打被?秦执年收了徒后,他也隔三差五陪师父他老人家一起进宫了好几次。他也就第一次见到皇上的时候,有点紧张。确切地说,他只是在来皇宫的路上紧张,见到皇上后,他身上的紧张感就莫名消失了。高位上的那个人,他看着莫名感到亲切。后来,就算是他无意闯了天大的祸事,被?告到皇上面前,他也再没有那般紧张过。他有一种直觉,一种皇上非但不嫌弃他是草莽出?身反而心里很喜欢他的直觉。事实证明,他的猜想没有错。虽然?大多?时候,他都是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进宫来挨骂,但他依旧觉得,皇上让他感到异常亲切。有时候,他觉得在皇上面前,甚至比在师父面前都更让他感到自?在,不拘束。就像现在这样。无羁上前一步,蹲下身,仰头看着霍循,问:“陛下今日唤我来,应该不是为?了罚我吧?”霍循一听,就知道?他一准又是惹了什么祸事。他眸子轻敛,薄唇微弯,道?:“罚,怎么不罚。做了错事,就得挨罚。”虽然?他很心疼他,但从不纵着他。大错重罚,小错轻罚,无一例外。无羁听了,脸当即就耷拉下来了。“坦白?从宽,说说吧,这次又闯了什么祸?”无羁低声嘟哝了一句:“我把黄晃教?习前些时日从极北苦寒之地运来的鱼给?烤了。”“什么?”声音太?小,霍循没听清,无羁只能重新又说了一遍。“我把黄晃教?习前些时日从极北苦寒之地运来的鱼给?烤了。”意料之外,噗嗤一声低笑从他头顶发出?,霍循很是开怀的笑出?了声。就连在偏殿内和秦执年说话的徐成听到,都微微怔住了神。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陛下笑的这么开怀了。“陛下这是不准备罚我了?”无羁又问。他如今正值年少,眼睛里还有没有被?世事所磨灭的光芒和朝气。看着这样的无羁,霍循忽然?有些于心不忍。“罚,怎么不罚。”话落,霍循伸手,微微蓄力,敲了他一个脑瓜崩儿。“这就完了?”无羁问他。霍循点点头,“在朕这里,完了。至于黄教?习那儿,待你出?宫后,务必记得去同他赔罪。至于他如何罚你,朕就管不了了。”无羁正暗暗窃喜,忽然?又听到霍循问:“那鱼,好吃吗?”“好吃,特别鲜。陛下也喜欢吃鱼吗?回头我偷”“偷?”“不,讨。回头我再向黄教?习讨来一条,带来给?陛下尝尝。”无羁连忙改口。“你不怕黄教?习拿戒尺揍你了?”“不怕,我皮实的紧,大不了再给?他揍一顿。”舅甥二人在内殿相谈甚欢,无羁的话,引得霍循频频低笑。而偏殿里的两个人,气氛却迥然?不同。偏殿内,秦执年和徐成对坐低语,桌案上的茶杯里冒着氤氲热气的茶水也慢慢转凉,他们也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方才,我和无羁进宫时,那位可是专门?候在宫门?口等着我们呢。如果?不是无羁聪明,险些被?他套了话去。还有假山后面那几只耗子,贼眉鼠眼的,也太?猖狂了些。”秦执年紧皱着眉毛,满脸都写?着不赞同。徐成听了,脸上也布上一层阴翳。自?打陛下登基后,他就再也没有过过像现在这样的憋屈日子。这些年,他久居深宫,人心这种东西,他早已经看得透透的。“秦太?傅有所不知,太?极殿里的这些人,平日里看起来恭敬温顺,背地里指不定受了那位多?少好处。御书房的线人来报,那位就连陛下平日里喜欢用什么餐食,药后喜欢吃三颗蜜饯儿这种事情那位都知晓了。”徐成缓了口气,又继续说:“自?打陛下的病情加重后,那位也就越发猖狂,大揽了朝堂的全部政务不说,甚至堂而皇之差人监视太?极殿。如若不是陛下这些年在朝堂上稳扎稳打,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这朝堂怕真的被?他一手遮天了。”这些话,他平日也只是压在心底,除了偶尔和霍循嘟哝几句外,根本不敢与旁人道?,就连他那几个干儿子,他也是半个字都没透露出?去。而今,也算是不吐不快。徐成想起无羁,又想起如今端坐在御书房的霍珩,不禁发出?感叹:“同样都是太?傅的弟子,怎的这两人的品性就差这么多?。”秦执年听了,无奈苦笑,却半句辩驳之词都说不出?口。“徐总管之言,亦是老夫夜半所思啊。”话落,秦执年深深叹了口气。自?霍珩摄政以?来,他的本性就越发显露无疑。他每每想到这些,更是夜不能寐。“一个人的心性如何,许是老天一早就定好的。一个自?小锦衣玉食,却是个阴狠毒辣不容人的性子。另一个,自?小流离颠簸,却拥有一颗这世间至纯至善的赤子之心。又或许,是因为?生?长环境所致。毕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秦执年将他这些时日思索来的答案说了出?来。徐成下意识跟着点头,又说:“如此说来,倒真的要感谢那位救下小先生?的姑娘了。就连陛下,都时常念叨,说想来那姑娘也是个心性极好的人,不然?又如何能把小先生?养成这般心性。”太?傅可曾见过那位姑娘?”秦执年摇摇头,颇为?遗憾地叹了句:“未曾有缘见过真容。幸而在无羁的书房中,偶然?见过他亲手画下的温姑娘的丹青,可谓是惊艳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