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师父。”无羁冲那道背影高喊一声?,随即朝秦执年说了句:“老师,您等我一下,我有事情同祁师父说。”秦执年知道他的心思,说了句:“去?吧。”无羁跑过去?才发现,队伍最前面,押解了三位小太监扮相的宫人。“何事?”祁放看他满头大汗跑来,将手中的佩剑递到?身后的侍卫手上,从腰间摸出一方帕子?,抬臂给?他擦了擦汗。“没没事。我只是许久未见师父,有点想你了。”说这?话时,无羁的注意力全在那三位宫人身上。其中一位,便是他今早无意间在假山上看到?的那位。无羁垂眸,又看了一眼他们的鞋子?。无论是尺寸,还是尚未来得及干透的泥浆,都对上了。难怪他方才在假山上寻不到?人,原来是被师父给?擒住了,无羁稍稍松了口气。他心里已经猜到?这?些大耗子?是何人所指派了,但依旧面色如常。他抬眸看了祁放一眼,冲他浅笑?,说:“师父,您先忙,晚上我提了烧鹅和美酒去?寻您。陛下吩咐了,此刻我需得立即出宫去?给?黄教习赔罪呢。”祁放点点头,无羁正要离开,又被他忽然唤住:“等等。”无羁顿下脚步,才回过头,祁放从怀里摸出了一瓶药膏,递给?了他。“老黄头的藤条鞭子?可是个抽人的好东西,这?药给?你。”说完,不等无羁反应,他带着队伍走开了。这?宫里,如今遍布霍珩的眼线。无羁和祁放分别没多久,便隐隐察觉到?了身后有条尾巴在跟着他们。为了防止他露馅,无羁没有告诉秦执年尾巴的事情。在宫门口,他们师徒两?人分别。秦执年打道回府,而无羁直接去?了太学。黄晃教习是孤家寡人一个,既无娇妻,又没美妾,终日?宿在太学的藏书阁。除了养鱼,满心思都在学问和如何制定太学的规矩上,又无趣又古板。那条尾巴,犹豫再三,最终决定跟着无羁。他跟着他一直到?了太学附近的金光湖边。无羁一个疾跑,隐于一棵粗树后面,将那人甩掉了。他抄近路翻墙入了太学。原本,他是即刻要去?给?黄教习认错的。可脑海里忽然闪过皇上说的那句话。他问他:“那鱼,好吃吗?”自然,他也没有忘记他是如何回答的。“好吃,特别鲜。陛下也喜欢吃鱼吗?回头我偷”“偷?”“不,讨。回头我再向黄教习讨来一条,带来给?陛下尝尝。”“你不怕黄教习拿戒尺揍你了?”“不怕,我皮实的紧,大不了再给?他揍一顿。”这?段对话,清清楚楚印在无羁的脑海里,一字不差。鬼使神差的,他没有即刻前往藏书阁同黄晃教习认错,而是去?了老师的房间。他从老师房里寻了个空的花瓶,盛了水,抱着往莲池走去?。今日?休沐,学子?们大多已经下山去?了,偌大的太学只有零星的几?个学子?在。天?时,地利,人和,正是适合下池偷鱼。无羁在莲池附近转了两?圈,见周围没有旁人在,他把?花瓶放在地上,卸下身上的银甲,只着里衣,撩起衣袍,捋起袖子?,大半个身子?都探入池中。乍暖还寒时候,池子?里的水还很冰凉,淤泥也有一股难闻的味道,但他丝毫没有犹豫,把?胳膊探入了水中。他观察了好一会儿,最终从鱼群里摸了两?条最肥的鱼上来。无羁把?鱼放入花瓶,又随便鞠了一捧水,简单洗了洗沾染在手指上的淤泥。他甚至连银甲都还没来得及穿,便隐隐听到?自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说话声?。无羁的耳力很好,立刻便听出那是黄晃教习的声?音。他一手抱着银甲,一手提着花瓶,快步隐于一旁的水榭内。他甚至连大气也不敢缓,生怕此处动静太大,将黄教习引过来。黄晃喂完鱼,绕着莲池转了好几?圈,将池子?里的鱼数了一遍又一遍,却?总也数不够数。最后,他看见了池边的鹅卵石上被某位偷鱼者不小心洒下的新鲜淤泥。当即,黄晃怒气冲天?。没多大一会儿,黄晃教习暴跳如雷的声?音传来,几?乎要穿破他的耳膜。“是哪个小兔崽子?,又偷我的鱼,给?我滚出来。”无羁抱紧怀里花瓶的同时,默默吞咽着口水。他觉得,黄教习待会儿一定会抽掉他一层皮的。好半晌,黄晃才从莲池边离开。无羁蹑手蹑脚,从相反方向回到?了老师的房间里,暂时将‘赃物’置于桌案上。他把?衣服穿好,又重新净了手,直到?身上没有半点淤泥味道,他才往藏书阁走去?。藏书阁的大门虚掩着,里面却?一个学子?都没有。原本,藏书阁里还有学子?在的。只是方才他那声?怒吼,将这?里的学子?尽数吓跑了去?。黄晃教习的威名,在一众太学学子?心里,可是比秦太傅还要管用的。原因无他,纵是学子?们惹得秦太傅不快,他也只是语言规劝。而黄晃教习,则是真的会动手打人的。小错轻打,大错重打,从没有心慈手软过。不管你是布衣百姓,还是天?潢贵胄,但凡入了太学,他都会一视同仁。但凡哪位惹得黄晃教习不快,他手上的鞭子?就会招呼过来。故而,京中很多连自家父母都管束不了的纨绔,一提起黄晃教习,也都会吓的一哆嗦。无羁自然也不例外。他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高喊一声?:“黄教习,您在吗?”无羁喊了一声?,里面却?没有人回应。他浓眉紧蹙,又把?声?音提高了些,说:“教习,我进?来了?”黄晃教习虽然脾气不好,却?从来不会无缘无故不理人。尤其是他在藏书阁的时候。学子?们每次有什么看不懂的问题,找不到?的书籍,都会去?问他。最重要的一点,藏书阁里的典籍除了一些手抄本,还有很多不传于世的孤本,只能现场借阅,不能打包带走。“教习?”无羁一边喊他,一边推门进?来。他寻了一圈,藏书阁内空无一人。“方才还在呢,就这?么会儿时间,人去?哪了?”无羁嘟哝了一声?,正准备离开,隐隐听到?后院发出一阵窸窣的声?响。“教习?”无羁转过身,高喊一声?,径直往后院走去?。‘啪嗒’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碎了两?半。“教习,原来您老在后院啊,我进?来了?”临近后院的门,无羁忽然听到?黄教习略微有些慌乱的声?音:“不不在。”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惹得无羁有点想笑?。下一刻,他推开了后院的大门。恰时,正好有一阵微风裹挟着一阵食物的鲜香。无羁走进?来时,黄晃教习正蹲在火炉前,一手拿着蒲扇,一手正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方才,他猛然听到?无羁的声?音,被吓了一跳,正欲盛汤的瓷碗掉落在地,碎成了好几?半。“教习,小心。瓷片尖锐,我来。”无羁本就是来认错的,他连忙冲过去?,殷勤接过他手中的碎瓷片。黄晃从容站起身,趁着无羁蹲下的时间,不动声?色把?桌案上的锅盖重新盖到?了砂锅上,阻止香气四溢。他打量了无羁一眼,问:“今日?休沐,你小子?怎么会舍得回来?还穿成这?样?”听到?他这?么问,无羁脊背一直,脑门上冷汗直冒。“做贼心虚,原来是这?么感觉。”他一边收拾着碎屑,一边用仅他一人听到?的声?音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