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她说话,听筒里又一次传出?声音:“不怕啊,鱼儿,我和你表哥已?经在去青城的路上了,我们这就去把你接回来。”关切的口吻让温予的鼻腔一涩,她并非是孤身一人。但她还是习惯性把人往外?推,她怕自己?会辜负了他?们的关心。“舅舅,我没事。不用麻烦你们亲自跑一趟了。”“你这傻孩子,我是你亲舅舅,说什么麻烦不麻烦。”舅舅的口吻,多?了一抹责备。温予忽然有?点自责,以前她和舅舅明明是很亲近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么见外?的话。她想和舅舅说抱歉,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舅舅似乎是意识到他?刚才的语气有?点冲,接下来的对话变得?和缓了不少?。“好了,知道你安全,舅舅就放心了。我要上车了,在我们到达之前,尽量待在空旷的地带,一定保护好自己?,知道吗。”“知道的,舅舅。”舅舅的性子,温予是了解的。他?既然决定了要来,那谁也拦不住。既然拦不住,她也就没有?再说什么扫兴的话。挂断电话之后,她握着手机怔忪了好半晌。她一遍遍在脑海中过着刚才和舅舅的那通电话,一想到舅舅和表哥正分别在来找她的路上,温予整个人都有?点手足无措。其实,在她的心里,和舅舅他?们还是很亲近的。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他?们的关心,尤其是在这次地震之后。她好像患上了隐性的情?感障碍症。所以她不安,所以她焦虑。她垂着脑袋,广场上的一切喧嚣都被她隔绝在外?。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以至于都没有?发现站立在她身侧的那道身影。霍懈北回来的时候,她正在打电话。他?没有?去打扰她,脚步逐渐慢下来,在距离她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停了下来。他?听不到电话的内容,更不知道她是在和谁通电话,但他?能?感受到她情?绪的异样。她低眉顺眼接打电话的模样,她垂着脑袋一言不发的模样,都让他?心痛。也是这一刻,他?极其后悔。后悔没有?第一时间就向她坦白所有?的事情?,不然他?现在就可以走过去抱一抱她。不像现在,他?只能?作为一名旁观者。但幸好,这一刻,他?还站在她的身边。霍懈北本来以为,她会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浸好久。就在他?思考要不要走上前去安慰她时,温予忽然抬起了头。他?的心跳都跟着她的动作停了一瞬。温予的心思细腻,他?没有?想到她能?这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霍懈北就那么看着她,没有?上前一步,也没有?出?声来吸引她的注意力。温予好像并没有?发现他?,她的视线半点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而是看向了人群。四处环视,像是在寻找什么。尽管隔着人群,她什么也看不到。但她最后还是把视线投向了大厦入口的方向。霍懈北心中一暖,莞尔一笑,抬步朝她走过去。温予正在为‘一去不复返’的霍懈北揪心,余光忽然瞥到一个黑影正徐徐朝她走过来。不等她看清来人是谁,一道低沉的嗓音透过无数的喧嚣传入她的耳中。“在找我?”话音落下的同时,温予也把视线落在了他?的脸上。她没有?率先回答他?的问题,自上而下打量他?一眼后,才冲他?点点头。温予:“我我怕你出?事。”此话一出?,霍懈北愣了愣神。他?一直谨记,他?现在的身份是霍懈北,而非霍无羁。现在他?还没有?和温予相认,按她的性子,在只见过一两次的人面前,她是万万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虽然此时他?的身份还是她的救命恩人,但仅仅一两面之缘的情?分,并不足以支撑她说出?刚才那句话。霍懈北看她的目光逐渐幽深起来。他?试图通过她的眼神和她脸上仅有?的表情?读懂她的内心,可她却像是猜透了他?一样,偏生不去看她的眼睛,不去和他?对视。也正是因?为如此,霍懈北越发笃定今日的她格外?不对劲。可现在这种情?况,根本容不得?他?细想。于是,他?把她今日所有?的不对劲都归结为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和刚刚那通不知是谁打来的电话。为了躲避他?探来的视线,温予垂下了脑袋。霍懈北垂首,看了一眼手里的冰袋,没有?片刻犹豫,蹲在了她身前。“抱歉,让你久等了。”她坐着,而他?则蹲下来。两人的视线又一次持平,温予不得?不把目光落在他?身上。但并不是他?的脸上,而是他?手里的冰袋上。霍懈北看了她一会儿,顺着她的视线垂首,随即又抬头,说:“刚才路过休息室,顺手拿的。你的伤,冰敷一下会好一些。”霍懈北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方折叠整齐的手帕。冰袋太冰了,不好直接接触皮肤。他?用手帕把冰袋包好,又把她那条伤腿抬到他?的腿上,轻轻把冰袋凑了过去。温予没说话,脑海里却自动调出?了大厦的布局图,却发现休息室并非像极他?刚才说的那样顺路。冰袋即将要接触到她肌肤的时候,霍懈北的动作停顿一瞬,贴心嘱咐道:“忍一下,可能?会有?点疼。”温予应了一声好。纵隔着手帕,冰袋的极低温度触到她皮肤的一瞬间,她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倒不是疼,而是冰。“别动。”下一秒钟,他?的指节分明的大手已?经攥上了她的小腿。也许是因?为他?才从大厦里跑出?来的缘故,他?的掌心异常温热,却很干燥,没有?黏腻的手汗。紧接着,他?又把冰袋贴到了她的伤患处。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因?素,自从他?的手紧紧攥上她的小腿之后,她莫名感觉覆在脚踝处的冰袋都没有?那么凉了。反倒是他?掌心的温度,随着血管逐渐蔓延开来。这一刻,她整个人都是燥热的。他?垂着眼帘,注意力都在她的脚踝上。温予垂眸,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场面有?点似曾相识。温予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早在西州的时候,霍懈北也经常这样对她。霍懈北和霍无羁的脸逐渐重合,随即想起刚才在楼道里他?情?急之下喊出?的‘阿予’两个字,让她心神恍惚了一瞬。早在他?在余震时想也没想便将护在怀里的时候,她心里就有?了猜测。只不过那个时候,逃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刚才,趁着他?又冲进大厦,她又重新?捋了一遍和霍懈北有?关的所有?细节,心里的那个猜想更深了几?分。好半晌过去,温予都觉得?她那条被他?紧紧禁锢在膝上的腿有?点泛酸发麻,就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子在啃噬她的血肉一样,坐立难安。她单单是坐着,就已?经有?些受不住了。可他?却始终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一只手攥着她的小腿,一只手握着冰袋,像尊雕塑一样蹲在她面前,一动不动。他?都没有?知觉的吗?温予忍不住在心里暗想。不知是霍懈北感受到了她炽热的打量目光,还是因?为他?察觉到了她坐立难安,他?忽然松开了她的腿,冰袋也从她脚踝上挪开了。“差不多?可以了。”他?一边说,一边把冰袋随手放在地上,随即又把她那条腿从他?膝上放下。全程,温予的注意力都在他?曾拿着冰袋的那只手上。看着他?已?经没了血色的手指,温予知道,他?并非是没有?知觉,不过是在强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