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是这世上,鲜少的几个,没有目的,全心全意对他好的人。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好好回报他。就连他前些时候,送来的那两条鱼,也被陛下好好养在太极殿里。全程,先?帝丧葬的一众事?宜,徐成一直盯着?,生怕下面那些人办事?不得体,辱没了先?皇。尽管他早在先?帝停灵时期,就昏倒了好几次。出殡当日,棺椁抬至皇陵,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徐成一头撞死在先?帝的棺椁上,随先?帝而去。国丧期过,一切都恢复如常。霍昶然重新奔赴西南赴任,祁放也辞去大内一众事?宜,自请去了北面戍边。霍珩原本?也就不怎么喜欢他,眼不见为净,干脆放人。没多久,崔轻云被霍珩亲自提拔为大内禁军的侍卫长。而霍无羁,依旧日日奔赴太学学习的学子?。早在先?帝在世时,便差宫人传过口谕。他年岁尚轻,学业未成,先?帝特允他可在京中?继续完成学业,待弱冠后再行允职。许是亲自着?手了先?帝的丧葬事?宜,霍无羁忽然觉得,他的内心变得更沉稳了些。终日里,除了看?书,还是看?书,再也提不起其他兴致。就连秦未寻他饮酒,他也觉得无甚意趣。而林琅,自替霍珩操办了平南王府的丧葬事?宜后,就格外受到他的喜爱。再加上他头顶着?秦太傅徒弟的称号,轻而易举在朝中?谋得了一份还算不错的差事?。他的日子?也逐渐忙碌起来,而霍无羁,心里始终像缺了一块。春去秋来,又?一年凛冬将至。寒来暑往,百姓们也都渐渐习惯了新皇的统治,朝中?的文武大臣,也都费尽了心思极力讨新皇的欢心。只有霍无羁,依旧没能?从先?帝骤然离世悲恸情绪中?走出来。尤其是看?到霍珩穿着?明黄色衣衫,心里更是止不住的想?起安和?帝,想?起徐成,整个胸腔都在泛着?酸意。唯一值得期待的,便是他的生辰。阿予说过,他十八岁的时候,她就会回来看?他。今年冬至,就是他的十八岁生辰了。阿予也该回来了。每每想?到这里,霍无羁泛酸的胸腔,便会隐隐生出一抹甜意。西州十八年,冬至日前夕,漫天的雪花随着?劲风飘落,下了整整一夜,整个京城都银装素裹,变得庄严肃穆。关于生辰,霍无羁向来不喜欢大操大办。可就在一个月前,祁放差人从北疆送来两箱子?上好的皮货,说是当做他十八岁的生辰礼物。秦执年看?了,心中?有了计量。同样是师父,他断不可能?让祁放那老家伙抢了风头。早在离冬至日还有大半个月的时候,秦执年便已经在着?手张罗他的生辰宴了。霍无羁知道的时候,请柬已经发出去了大半,想?拦也来不及了。如此,霍无羁只得听秦执年的安排,乖乖去参加宴会。自他被先?皇授了官职后,他便从秦执年为他安排的住所里搬出来,住进了先?皇赏赐的宅子?里。虽然宅子?不抵太傅府,但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府上只他一人,连一个下人都没有。秦执年曾送来几个,却都被无羁以?他喜欢一个人呆着?为由给回绝了。其实,他还记得,小时候的他,是个挺喜欢热闹的人。但阿予喜欢安静。时间久了,阿予走后,他便按照他记忆中?她的样子?活着?。慢慢地?,他竟也开始喜欢安静,享受安静。冬至日。天蒙蒙亮,无羁正在院子?里练枪,忽听得门口隐隐传来一阵‘咚咚’敲门声?。他想?起阿予说过的话,笑纹从心底蔓延到脸上,他甚至来不及放下枪,忙跑去开门,来人却是秦未。“兄长,怎的这么早?”他有点失落,却又?没那么失落。秦未睡眼惺忪的,一脸无奈:“还不是我爹,非让我亲自来帮忙布置晚宴。你说这天都没亮,布置什?么晚宴啊?”话落,他绕过无羁,紧着?衣衫,径自往他卧房奔去。“我睡一会儿,早膳不要唤我了。”“哦,好。”没一会儿,秦未躺在尚且还有些余温的被窝里呼呼大睡。无羁则继续在冰天雪地?里练习枪法,直到筋疲力竭,他才停止。沐浴更衣后,去宫门口等秦执年下朝。自他被先?帝赐了天子?姓,每年过生辰的时候,秦执年都会带他去太庙祭拜先?皇。今年也不例外。日上三竿,太傅府的管家带着?一众小厮都赶过来,秦未听到动静,也连忙从卧房出来,跟着?一起张罗起来。正午才过,赴宴的人便接二连三赶了过来。其中?,来的最早的一位,是宁国公府的千金——杨清儿。她一个人,却带了两份生辰礼。而其中?一份,是霍昶然托她送来的。“我兄长听说了你的生辰,特意差人送来了生辰礼,并?嘱咐连我都不能?打开偷看?呢。”杨清儿水波潋滟的眸子?里,盛装着?的,只霍无羁一人。杨清儿原本?打算的是,待无羁领了职位,便求父亲去先?皇面前请旨赐婚的。她相?信,凭着?她父亲的军功,先?帝定然是不会拒绝的。她好不容易说动了父亲,却不曾想?,先?帝骤然驾崩。此事?也只能?暂且搁置,一等便是两年之久。而霍无羁,只知道杨清儿心悦于他。却不知道,她还怀有这种心思。他更没有想?到的是,远在西南边陲的霍昶然,竟也不远万里差人送来了生辰礼。除了他们一起为先?帝守过灵之外,他们俩没什?么特别的交情。后来,霍昶然送他的三支狼毫笔,秦未拿走了一支,霍无羁自己留了一支。另外一支,他送给了林琅。傍晚时分,宾客来的都差不多了。霍无羁的小院儿变得热闹起来,熙熙攘攘的。宾客名单是秦执年草拟的,大多数人,他仅有几面之缘,甚至有的人,他连见都没有见过。而林琅,在这群人中?,如鱼得水,怡然自得。酒过三巡,霍无羁已然被这喧嚣的氛围闹得有些醉醺醺的。他正想?溜出去透口气,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清晰的对话声?。“秦太傅,今日为你这爱徒,备了什?么生辰礼啊?旁人可都拿出来了,就差你了啊。”“无甚稀罕物。这小子?,素来喜欢打打杀杀的。前些时日,我偶得了一把兵刃,刚好今日送于他。”秦执年也醉醺醺的,他是真的喝多了。“哎,此言差矣。这天下谁人不知,你秦太傅的东西,向来是最宝贝的。太傅,别藏着?掖着?了,还不快拿出来,让咱们也涨涨见识。”人群中?,人们闹气哄哄起哄。秦执年拗不过他们,摆摆手,说:“好吧,那就给你们看?看?。丑话说在前头啊,这真的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兵刃。诸位见了,可不要失望才好。”话落,两个小随抬了一方长条木箱进来。只一眼,霍无羁便认出了那是什?么,他曾在秦执年的书房见过这把刀。那个时候,老师将那把刀宝贝的跟什?么似的,林琅只偷摸碰了一下,就被老师罚抄了三本?书。他没想?到,老师竟然会把这把刀当做生辰礼送给他自己。秦执年冲他招手:“无羁,来。”他在万众瞩目中?走过去,又?听见老师说:“来,打开它。”霍无羁原本?是对这把刀,没有兴趣的。可就在他打开箱子?的一瞬间,那柄刀,肉眼可见的震颤了一下。可惜,震颤的幅度太小,旁人都没有看?见。他攥着?长刀,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掌心莫名开始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