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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西斜,最后一缕夕光落下时,马车堪堪穿过城门。随着“咚”的一声巨响,李汐儿回头,见厚重的城门缓缓合上,总算松了一口气。
“已经出了城,这接下来……”
老车夫握着缰绳,勒停了马。
城门不远处有茶铺旅馆供赶路的人歇脚,李汐儿却不想在此留宿,担心明日一早便会被人追上。她付了银子,拜托老车夫再送一程。
老车夫直摆手,“那不成,说好了只送你们出城的,明儿一早我还要赶回去送货哩。”
李汐儿好说歹说,加了两钱银子另请车夫吃了顿丰盛的宵夜,他老人家这才答应下来。
谁知,一路上颠颠簸簸,两人坐在马车里左摇右晃,脑袋几次磕在了车壁上。
李汐儿忍着痛意掀帘一瞧,这老人家竟靠着车架打起了瞌睡。
残月隐在云后,空旷的山野里,偶有仓鸮发出瘆人的鸣叫。
木香抚着臂上的鸡皮疙瘩,低声哀怨道:“小姐,这荒郊野岭的,我实在害怕,要不咱们还是投宿客栈吧。”
她声音里几乎带了哭腔,无奈之下,李汐儿只得亲自握缰赶路。
她曾跟着周谨上京,多少有些经验,摸索半宿后终于找到了一处客栈。
宽敞的大堂里,一群粗犷的男子围坐着喝酒吃肉,猜拳嬉闹声不止。李汐儿和木香皆换了男装,因俩人身姿纤细,便仿着俊秀少年的模样绾了发上了妆,一路上倒无人留意。
朝掌柜要了一间上房,木香惊道:“咱们银子够吗?”
“放心吧,怎么着都不会饿着你的。”李汐儿捏一捏她肉嘟嘟的小脸,笑道。
木香是李汐儿买回来的,她父母双亡,险些被叔婶卖去花楼,李汐儿看着和她一般年纪的女孩儿站在街头,黝黑的眼眸里盛满了惶恐、无助,她动了恻隐之心。
待摆脱了家中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彻底安定下来,她们做些小生意,如此相依为命也挺好。
跟着小二上了楼,几人都未曾发觉大堂里投来的窥视的眼神。
客房敞亮素雅,木香围着瞧了一圈,瞅着一扇紫檀的雕花屏风心疼不已。
“难怪要一两银子一晚!小姐,咱们住个普通的房间不可以吗?”
换做从前,李汐儿必定不舍得出这样贵的房钱,甚至想都不敢想。
可自己俭省下来的银子,却叫爹娘哄去贴补兄长。处心积虑为旁人打算,到头来反遭人嫌恶。
她再不会傻到那般地步。
“底下人多眼杂,咱们到底不是男子,不可不谨慎。再者,上房里住的大多是贵人,也少了那些偷鸡摸狗的腌臢事。
再说了,咱们也就这些日子住几天,又不是长久如此。”
木香翻出钱袋,数了一遍又一遍,忧心忡忡道:“咱们统共也只有八两银子,过不了几日便要花光的。小姐,你若当真不想嫁那张公子,总还有其他法子,这样……咱们也撑不了几日呀?”
她不明白,那张公子就算顽劣了些,但胜在吃穿不愁,比那一穷二白的周秀才不知好多少!
小姐为何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小二送了饭食上来,李汐儿将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推至木香面前,淡淡道:“银子的事也不用你操心了,赶紧吃完洗洗睡吧。”
一路上她们不敢多做停留,只啃了一个干硬的烧饼充饥,甚至连水也不敢多喝一口,就怕路上耽搁误事。眼下有了落脚之处,总算可以安下心来饱餐一顿,心神也跟着放松下来。
木香去隔间洗漱完倒头便睡,李汐儿却瞧着烛火,难掩兴奋。
从包袱里拿出那颗牙雕球,抚摸着篆刻的痕迹,李汐儿眼眶湿濡。
走出这一步,从今往后,她的命运将再不受旁人控制。
左手上的伤,是她自个儿划的,知道深浅,只是看着唬人而已,并无大碍。
李汐儿重又拿起刻刀,顺着纹路一刀一刀细细镌刻起来。
投射在紫檀屏风上的忙碌身影越来越淡,天光逐渐亮堂起来。
“小姐,用早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