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刚刚揭开一条缝隙的时候,我就闻到了淡淡的霉味,是那种书纸放了太久而产生的一种墨水纸张和霉味混合起来的味道,真正属于二十年前的味道。我的心突突的狂跳起来,把手放在盒子最上面的一个粉红色笔记本上。
本子是塑料皮面的,上面印着邓丽君的照片,样子还很青涩。那样的笔记本可能是当时很流行的一种样式,因为年代久远,上面的塑料皮有些开裂和皱缩,似乎显得比里面的封皮要小了一号,尴尬地翘起了一点边角。
我慢慢地把本子拿起来,翻开,却发现上面只写了短短的几句话。
第一页,是一首词,南唐李后主的《乌夜啼》: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第二页,纸页有些发皱,上面有好几块边缘泛黄的圆痕迹,似是泪痕。在纸上没有一个字,只落下几点细微的痕迹,好像是想写些什么,但几番落笔都终于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合上了本子。
并没有我以为的日记。
我因为涉足影视和歌坛,所以这两年对于早期的经典影视作品和歌曲都有所涉猎,大概知道那那歌和词都是邓丽君早期的一部影视作品相关的内容,也许季雨薇很喜欢邓丽君。
我把本子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再没有找到其他内容,于是放到一边。
本子下面,好像是一堆已经拆封的信件,也许是季雨薇当年同别人的往来信件,信封的样式各不相同,有黄色牛皮纸信封的,也有白色印着某某学校字样的,甚至还有用白纸手工糊的信封。虽然偷看信件好像是一件不太礼貌的事情,但我急于找出一些真相,拿起了最上面的信封,从里面摸出信纸来。
刚一展开,我就愣住了。
上面的字体,好像很眼熟,但又觉得有些稚嫩和生涩。我的心跳得更快了,连忙往下看落款,果然在最后找到了熟悉的名字,写的是“彦”。
我无数次看见他随手取出一支派克金笔,签下自己的名字。有些潦草,带着程公子特有的气质,沉稳和张狂两种完全矛盾的气质相当融洽地合为一体,每一次都意味着一笔相当重要的大生意。除了签名以外,他好像很少动笔,我都几乎想不起来自己到底还在什么地方见过他的字迹,但印象深刻。
而眼前的这张信笺,上面一笔一划,相当认真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后面落着日期,是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十二三岁的程公子,居然跟季雨薇通信?
我看出来,那大概是他写给季雨薇的第一封信,前面并没有称呼,也许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叫她什么。信不长,也许从哪个时候程公子就不擅长叙述,只有寥寥几句话。大概意思就是初次见面觉得她很善良很温和,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希望能把借的伞还给她,并介绍自己在某学校读中学。
我能想象到也许就是某个雨天,十几岁的程公子放学回家的时候忘记带伞,也许是偶然路过的季雨薇,笑着把自己的伞借给了这个素不相识的小男生。
我把这一封信收好,再去看底下的一封,依然是同样的字迹,出自十二三岁的程公子之手。
大概是收到第一封信以后,季雨薇给他回了信,并且和他见了面,取回了伞,所以在这一封信里,比前面那封内容稍长,全篇都洋溢着再次见到她的欢喜,称呼也有了,“薇姐姐”三个字写得特别工整,就好像已经练习过无数次才落笔一般,带着一个十几岁小男孩明显的仰慕。我从来不知道,一向缺乏表情、总是自带漠然和森冷气场的程公子,有过这样青涩的岁月。
展开第三封信的时候,能感觉到他们又熟络了一些。这一封的日期相隔稍久,与前一封隔了差不多二十天的时间,也比前面两封更长了一些,絮絮地开始抱怨每天的功课很多,而且父亲还叫他和哥哥一起开始学着管理家中的公司和产业之类的,他刚刚接触的时候觉得很难,其中道理也很多。以此来解释为什么这么久才回信,希望姐姐不要见怪之类的话。同时又说起父亲在商业上的合作伙伴许伯伯,总是带着他女儿到家里来玩,而每次徐家妹妹来的时候父亲都叫他去陪她玩。而他花了很长的一段话来抱怨徐家妹妹太幼稚了,一点都不像个快要升初中的女生,他一点也不喜欢陪她玩芭比娃娃。
我注意到他在提到程锦东的时候,总是刻意地用一种老成的语气称呼“父亲”,而不是像一个孩子一样叫“爸爸”。在很多地方他都在刻意地让语气听起来老成一点。
我不知道彼时二十四岁的季雨薇在读信的时候是否曾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