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漫儿,妈妈也是一个爱讨巧的人,到头来才发现这种狡诈是心灵的牛皮癣,败坏人际关系的纯净,同时败坏了自己。我认识这种讨巧的丑恶,比照的就是你这面镜子。我的漫儿从来不说哄人耳朵的甜言蜜语,也从来不把一件线条明晰的好事和坏事用私心搅乱。这看似憨直,实则是一种难得的生存的大智慧。
你的信让我很矛盾,妈妈是不愿意自己的命运在儿子的身上重演啊!凡事过心不留踪迹的好。风吹个不停,人的脚印转眼就被抹去,你就对诸事宽恕吧,我的孩子!
桃源峪
妈:
见信好!家里还行吧?注意别累坏了,就算为我为曲繁星吧。
你总怨我不写信,不是我不想写,而是不知道从何说起。想这快一年了,什么成绩也没取得,什么成就感也没有,我又是个虚荣的人,没有优势的生活我不愿认真过,结果搞得一塌糊涂。你别误会,我生活学习上的基本问题差不多能应付了,缺的就是心理优势,可能高中过惯了高高在上的生活,到现在这个环境里只觉得气闷压抑,本来就不高的斗志不但没能燃起,反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被浇灭,现在我的心已相当的懒了,懒得想,甚至懒得动情。
你来的信我都看了,却又都没敢认真看。我怕我越看下去越难受,恐怕最后就再也不敢看了。曲繁星的信写得越来越好了,可我看过后却只想哭,谁说不想你们不想家?不是不想,是没脸想。
各种弱点总算一个个暴露出来了,脆弱,缺乏毅力,最主要的是小气。我总算弄明白我为什么从小到大到现在都那么怕你和像你那样的人,因为我不磊落。我把相当多的时间用在小小的算计上,用在蝇营狗苟之中,处处做作,处处表演,我不是活给自己的,我是活给别人看的。要是别人不再注意我,我怎么能高兴得起来?责任,对,我现在越想越觉得这个东西的分量有多重,许许多多人之所以维系着自己的生命,就是因为责任,就像你。而我却从内心里不愿意担当,不愿意替别人着想,即使替别人着想,也是给自己铺路,没错,我是自私的,我总算意识到了。可这是怎样的一种悲哀啊!我怎么会变成这种垃圾?冷漠到只剩下感官!
有种感觉,整个精神生命在老化,退缩,差不多有很长时间没有感动的感觉了。心也变成铁,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昨天去杜丽的妹妹家,竟然有一种到家的感觉,屋子很小,家具很少,书很多,很乱地摆在桌子上和厨房的窗台上。玲玲阿姨在屋里玩
暗黑破坏神diablog(后一个字母可能不对),很暗的光线,被子也没有叠。书架上的书也都是不成套的散书,相比之下,舅舅的家是多么阔绰,明亮又没法让人亲近。丽丽阿姨看来是不很喜欢我,没办法,我的各种小都一下子被看穿了,我也不介意,谁让我本来就是这样?玲玲阿姨倒很热情,她爱人也是河南人,在党校教书,脱不了学究气。吃饭时刨根问底地打听平顶山的情况,弄得我狼狈不堪。丰盛的晚饭,只是丽丽阿姨总是不说话,似乎很累的样子。我也没好意思多说话,说的都是些过得去的话罢了。八点半回学校,刚到宿舍不久,你的电话就来了。
前天和大前天,我和三个同学去密云水库和桃源峪玩,早上八点半的火车,十二点到密云,安排好住处,几个人出去溜达。在大片的干淤泥上走,看周围不高的山怎么一点一点消失在雾气里,只剩下白晃晃的水印儿。下雨了,我闻见了久违的泥土的清香,这让我一下子回到小时候在唐河老家的记忆里。石河子的那个女同学,平时也不多说话,后来听她说他们那儿的各种事,倒觉得她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很懂得享受生活。相比之下,甘肃那个同学就不同了,大呼小叫,对什么都惊奇一通。看来人真是不可貌相。桃源仙谷名不副实,或者就是我的美感已经消失了,找不到一点儿咱们一家人爬平顶山的感觉,只觉得人、树、千篇一律的山在眼前晃来晃去,嘈杂的时候惹人心烦,寂静了又叫人心慌。登顶后,咔啪咔啪照几张相,原路返回,一口气儿走了六个小时,累得够呛。坐火车到清华园,竟然已是六点四十,他们三个人还要去吃羊肉串,我实在不耐烦,就自己回寝室了,然后就打电话给你。
我这里钱够花,不要着急上火地弄这弄那,小心别弄坏了身体。
胡说八道了这么一通,也只是为了发泄,妈你别往心里去,你要是着急,我以后再也不写这样的东西了。
把自己变成一条河
亲爱的漫儿:
你信中对自己的苛责,是一时的情绪化吧?清华园里有许多大杨树,有空你就去抱抱它们,仰着脸看看树梢,听听树叶子为你奏响千年不变百听不厌的乐曲,心里就会好受多了。外语和电脑,会在一段时间内拉你的后腿,但你千万不要着急。你接受并正视了这种缺失,经过努力,很快就会赶上来。你不是浮躁是焦躁,都是因为你自个儿夸大了面前的困难。记得报纸上曾有过这样的报道:有一个天生弱智的孩子,在母亲十几年如一日的帮助下,经过不懈的努力,达到了初中文化水平,找到了一份工作,最终成为自食其力的人。这足以表明,无论处在怎样的劣势,一个心态健康者都能找到让生命滑翔腾起的坡度,更何况一个身处清华园的&ldo;天之骄子&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