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次向你推荐了《山河判断》,再推荐一本金圣叹批《西厢记》,对你当下的心境肯定大有补益。金圣叹这个人精生得太早了,如果《红楼梦》让他来批,真不知这人世间又会增加多少奇境妙趣呢!
你的手皮肤不好,气温那么低,晚间出外溜冰一定要戴手套,最好多买几双,溻湿了就换。还有鞋垫和袜子,也要勤换,不能亏待我的儿子啊!
小星星写了一首诗,他不让我看,我忍不住还是看了,现在抄给你,算是妈妈拉着你当一回偷窥者吧:一只小鸟在鸣叫,它照亮了我的心田。
一只小鸟在鸣叫,它照亮了大地和山水。
在田野里,吃草的羊一边吃草,一边听小鸟的歌声,有时也会在一旁伴zou(奏)小溪也伴着这小鸟的鸣叫,欢快地流着。
太阳也把它的阳光洒在溪流上,溪流变成了金色的龙,一边流着,一边把光芒投向两岸。
这片田野充满了秋天的气xi(息)。
我一个字也没改,比起妈妈四年级时写的那首歌颂春天的诗,实在要漂亮多了!漂亮得让我心生妒忌。那是一个春天的早晨,妈妈趟河去你老外婆家。穿越田间小路一直向东,过了一个村庄又一个村庄,也有小鸟在歌唱,和水灵灵的露珠,和初升的朝阳一起,照亮了我的心田。我一蹦一跳往前走,大口大口呼吸着田野里潮湿的清气,不由自主地和着豫剧调子自编自唱起来……三三四、三三四的句子,哪有星星这个小家伙的朴素自然啊!回家后,我把这段不到二十行的&ldo;诗&rdo;交给语文老师,老师惊奇得睁大眼睛,很快用毛笔抄写出来,贴到了墙报上。
你有兴趣的话也写点诗好吗?
水仙花悄然绽放亲爱的妈妈:曲繁星太牛了,看来你的事业后继有人了。
诗这个东东太深奥了,你想让我写,我只好试试:垃圾垃圾在早晨被发现不用惊讶不是早饭垃圾心灵之食粮哺育我成长心存感激谢谢垃圾我们生活的世界美丽得让人绝望再见垃圾你是我的恩人仇敌在晚上被刺死时间之斧钝得斩钉截铁将垃圾击碎让我怎么活毒阳光灿烂烟雾弥漫虚假的幸福旋转,上升,膨胀,爆裂面对人群撒下苦笑谁让世界充满欢笑我谁让世界充满悲切我谁是世界的中心泪水简单如水仙花悄然绽放写于一个醉酒的夜里,有自恋的倾向:)世界大着呢亲爱的漫儿:&ldo;泪水简单如水仙花悄然绽放&rdo;!
儿子,你的诗凄美,令人心痛。不过我更担心你醉酒,不至于吧?为了一次小小的失意,就害得你借酒浇愁,真的遇到伤筋动骨可该拿什么去排遣?
&ldo;在晚上被刺死时间之斧钝得斩钉截铁将垃圾击碎让我怎么活&rdo;。
有这么夸张吗?走出小小的清华园,世界大着呢!山川如有待,他不会着急上火,别说走完这几片水上漂浮的大树叶子,就一个中国,蜻蜓点水,百年之身也是无法穷尽的!不说西部旷远苍阔的群山与大漠,就是小小的鼓浪屿,小小的武夷山,还有小小的漓江和黄果树瀑布,你没去,我去过又走了,它们不是还在那一片天光里被风吹来吹去闲度日月吗?更别说那些只争一岁荣枯的草木,那些为人贱视的昆虫世界了。
那天,妈妈站在日光岩上看日出,鼓浪屿的街道和楼房泊在淡淡的晨曦里,一处处曾让妈妈惊叹不已的花园
别墅,隐没在绿树丛中,难辨眉眼。稍稍换一个角度,再让人揪心的美景也会面目恍然风华不再。无论它八角八卦抖棱抛线、重檐歇山如荷似莲,几易其主之后,镂空的女墙外流动的,又是一代红男绿女,谁还能从它落满劫灰的水泥透雕上认读到旧时人的面影?花园里紫荆正艳,草色青媚,谁还会在意石柱和门窗上僵硬的缠枝玫瑰?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聚集这里竞才斗富的商贾名流,堆名木、砌巨石,极尽工巧,短短十五年修造起一千多幢中西合璧的
豪宅,想来该是怎样的一番热闹红火!可转眼人去楼空,全都成了陈迹。在一所被几户人家分住的别墅里,太湖石堆成的假山落满风雨色,藤蔓寂寂,山洞成了不文明者的便溺所。卵石小径和朱漆斑驳的亭台也做了鸟类的家园,蜕羽零乱,粪迹点点……更别说那些摇摇欲坠的危楼!我不管别人知道多少,除了当过清华学堂体育部主任的马约翰(他生于1882年,按夏历整整长你一百岁),中国妇产科医学的奠基人林巧稚和当代诗人舒婷,还有那个被他的内侄女骂称没良心的林语堂之外,我对那些因财大而气粗一时的庄主们一概漠然,更况贫民区代代上演不绝的角本?又有谁能在时间之火中留下些许灰烬?
凭什么战胜死亡?能给人以安慰的,唯精神与智慧的盐粒!日月起落,江山浮荡,儿子儿子,你缘何心胸不为之一阔,眼眉不为之一展,任天风海涛鼓满你年轻的生命之帆?江山有待,即便是各领风骚数十年,那也得你自个儿充满自信去&ldo;领&rdo;啊!
可爱的小同乡
亲爱的妈妈:
:)不用担心我,我写的那些东东不过是突发奇想而已,没什么实际意义,无非是一些无病呻吟,竟然让你这么重视,不好意思。
这个星期天如约找了那个同乡,一个没有眉毛的小姑娘。看见我,二话没说就奔了过来,面带微笑连声说对不起,说我就是你要找的人。我十分诧异,觉得有些奇怪:我想像中这个有才情的小姑娘应该有点盛气凌人才对,现在看起来确实是时髦前卫了点,不过倒是很平和随便的。然后她就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拖进学校里。走没几步,发现我驼背,立刻跑到后面扳住我的肩膀使劲往后掰(呵呵,像你吧)。然后就开始说她们住哪儿,这个楼是干什么的,这些车是哪些当官的弄来的。后来就没词了。学校很小,几步就走完了,于是回清华。一路上几乎一句话都没说,我还以为说了什么话惹着她了,后来发现她对外面的各种人和东西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常常盯着一个我看起来毫不起眼十分乏味的人呆呆看半天,什么话也不说,让我彻底ft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