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女子正闭着眼,呼吸浅浅,绣眉微蹙,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阿尔云那转头看向眼前的老人,他须发皆白,晒得偏黑的脸庞上充满了岁月的沧桑,额头不满了沟壑般纵横的皱纹,双眼却炯炯有神,丝毫没有混沌之感。
“多谢,”阿尔云那摸了摸被褥,客气地问道,“不过您为何要救她?”
这时阿弱刚刚从后院回来,将手中的汤药放在桌上,看着屋里的阿尔云那说道:“对啊,师傅,我也想问您为何要救这个异族男子,看起来凶凶的。”
阿尔云那抬头看向她,分明是个小娃娃,看上去顶多十岁出头。
“我可不是救他,”白须老者笑着指向床上的杨瑾汐,“她救过我孙女,既然遇见了,我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阿弱也不多话,走到白须老者身边,轻轻地按着他的肩膀,看起来十分懂事。
这屋里虽然连几件像样的物什都没有,却也没有破楼不堪,反而被这一老一少打理得干干净净,非常温馨。
阿尔云那上前端起那碗药,试了试温度才坐到床边,一勺一勺地舀出来喂到杨瑾汐的嘴里。
但看似很简单的动作,偏偏不如他的意,药水接连不断地顺着杨瑾汐的嘴角流下,似乎没有一口是进了她嘴里的。
“照你这个喂法,可是要将我们的全部心血浪费了,”阿弱见此,小大人似的上前从他手中夺过药碗,转头说道,“你先把他扶起来。”
他稚嫩的脸上带着藏不住的厌恶,使阿尔云那怔了一下,他从未见过这个阿弱,为何一个小娃娃脸上会有这种神情?
见他没有动作,阿弱催促道:“快点啊,药都凉了。”
阿尔云那这才从他脸上收回目光,将杨瑾汐扶起来,再把枕头垫在她的身后,小心翼翼地绕过她的伤口。
“这样慢慢喂就可以了,你来吧,”阿弱舀了几勺都没有漏出来,果然都被杨瑾汐下意识吞咽了,将碗递给他后就转身往后院走去,边走还边嘀咕,“看起来人高马大的,照顾人都不会。”
阿尔云那何时被一个小孩子这样教训过,盯着被塞进手中的药碗,苦笑着摇摇头。他身为东厥可汗,如果照顾人都能体贴入微了,那才不正常吧。
“年轻人别见怪,”白须老者别过脸悄悄对他说道,“阿弱的父母亲还有弟弟都死在东厥人的刀下,所以见到你有些气大,村里不少人都是逃难过来的。”
死在他们的手中?阿尔云那皱着眉起身,将空碗放在桌上,沉声问道:“那你为何要收留我们,不怕日后被村民记恨?”
白须老者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随后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笑着说道:“我都这把岁数还看不出你是好人坏人?你也别怕,他们虽是害怕东厥人,可手无缚鸡之力,都是些老实本分,想活命的人而已。”
“那……”阿尔云那正想开口,却余光瞥见了黑着脸的阿弱从后院进来,下意识地闭了嘴。
这时阿弱右手提了一个木架子,左手抱着一床被褥进来了,狠狠看了他一眼,才转头说道:“师傅又背着我跟外人说我什么呢,老是趁我不在的时候说我坏话。”
“天地作证,我可没有啊——”白须老者笑眯眯地说着,胡须也一颤一颤的。
看他有条不紊地整理着小床,阿尔云那淡淡说道:“你师傅说你心地善良。”
阿弱整理被褥的手明显顿了一下,过了半响,阿尔云那以为他不会回答了,耳边才轻轻地传来一句话。
“善良有什么用,我父母亲就是因为善良才被害,”阿弱直起身来,朝着躺椅边走边说,“被褥铺好了,您快来休息吧,不然明日没精神出去摘草药了。”
不是前面才说不去摘草药了吗,现在又变卦了?
路过时见他面露疑惑,阿弱没好气地解释道:“不去采草药我们拿什么卖钱,没有钱又怎么活命?”
“敢问老者,”阿尔云那心中叹口气,看向阿弱身旁的人,礼貌问道,“为何她还未醒过来?”
还未等白须老者开口,便被一旁的阿弱抢了去:“她药都能自己咽下去了,醒来是迟早的事,师傅从前可是这里有名的郎中,你若是不相信我师傅的医术大可走了便是。”
“阿弱啊,你对客人温柔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总是这么凶悍做什么,”白须老者笑着指向刚刚他躺的那把椅子,对阿尔云那说道,“你不嫌弃的话可以睡那里,不然居室简陋实在是没有能让你睡的地方了。”
“好,好,多谢。”阿尔云那承认自己有眼无珠了,竟然以为面前这个干瘦的人是个小兄弟,此时吃了瘪,也不好再说什么。
入夜后,浩大的雨势也逐渐停了下来,星月无光,隔窗朝外望去,夜雾缓缓飘过,泥土和植物的清香扑鼻,整个村庄都显得异常安静,而阿尔云那就这样站在窗边听了一整夜的蛙鸣。
也不知达巴拉干到了东厥没有,阿尔云朵要是听到了他失联的消息,不知道在宫中会不会做出什么失格的事情来,阿尔云那忧心忡忡地看着天边渐升起的曙光,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