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清显然已经问过她那大侄子了,一见夏芍回来,迫不及待问:“啥时候让他俩见见?”“你都跟他说了?”夏芍脸上还有笑意,轻哈了口气暖着手。“说了。”孙清直点头,“他说他不介意,他是跟人过日子,又不是跟那些谣言。不过他父母那边毕竟是农村,就别告诉他们了。他们平时不太下来,也听不着。”栓子毕竟在城里工作,又年轻,思想没那么守旧,他父母可就不好说了。夏芍能够明白,回去跟何家那边一说,定了两天后在夏芍家里见面。一来她是介绍人,九十九步都走了,也不差这一步。二来栓子是孙清的侄子,不在她家也是在孙清家,还不如在她家,何云英熟悉一点,也能少一点紧张。何婶儿早见过人了,相看那天就没来,何二立陪着何云英过来的。栓子那天果然没敢看何云英,见了面愣是没认出来。两个年轻人一个坐在炕边,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低着头,一个满脸笑,愣是没怎么敢和对方说话。夏芍一看,就学陆泽同那一招,把两人支出去单独说话。支完人回头,还发现陈寄北正望着她,眸色很黑,应该也是想到了两人相亲那天的事。当时她一心想着成不了,他满身刺,谁又能想到会走到今天。何二立还有些不放心,就站在门口张望,“要不我跟着一块去吧?”“人家相亲,你跟着去当什么电灯泡?”夏芍好笑,赶紧抓了把巴旦木塞给他。“这不是天快黑了吗?”何二立下意识剥了一颗,吃到嘴里才发现不对,“这什么这么好吃?”“巴旦木,新疆那边的。”夏芍给孙清也抓了一把。孙清倒比何二立能坐得住,凑过去跟夏芍挤眉弄眼,“栓子都开始傻笑了,我看有戏。”两人从外面回来,谁都没说什么。第二天何云英上晚班,栓子却去接她下班了。何二立不放心,下了班还偷偷去跟了两天。结果没发现栓子有什么不妥的行为,他因为降温感冒了。夏芍在单位看到他,他兜里揣了好几个手绢擦鼻涕,说着说着就打一个喷嚏,看着特别可怜。“行了你快回屋吧,外面冷。”夏芍把人打发走,拉高毛衣领子,拎着何二立送过来的铁模子回去了。说是铁模子,其实就是两寸宽的一块铁皮,弯折成了桃子的形状。她让何二立问了何叔,何叔找人帮她做的,何二立还好奇是干什么用的,她没说。夏芍其实是想给陈寄北做个生日蛋糕。如果是别的西点,夏芍可能还不敢随随便便拿出来,可蛋糕,他们食品厂本身就有做。只不过食品厂做的不是生日蛋糕,而是拿铁模子卡着烤出来的小蛋糕。个个不过拳头大小,卡成梅花或者原型,因为是模子卡出来的,也叫槽子糕。为了能把东西拿出来,她这两天下班,还去槽子糕班帮了会儿忙。她也没掩饰自己的目的,“家里有人要过生日,我想看看能不能烤个寿桃出来。”这会儿见夏芍把模子拿回来,大家还传着看了下,“这么大,得不少面吧?”“有半斤够了。”夏芍说,“这个月的面粉我还没吃。”为了做这个蛋糕,她把面粉全买成了最贵的七五粉。一百斤麦子只能出七十五斤的面,不像标准粉,一百斤能出八十多斤,不仅看着黑,里面还有少量麦麸。槽子糕班女同志不少,还有跟夏芍一起加过班的,闻言都笑了起来,“小年轻就是主意多。”可惜六几年国内还没有奶油,至少江城没有,要改革开放以后才会大批量涌入国内。不然夏芍家里有奶粉,她还可以试试自己加油加糖,打点奶油出来。到了陈寄北生日那天,夏芍一大早上就起来擀面条。面和好醒好擀成薄片,用擀面杖抵着,一边洒面粉一边切成条状。夏芍运刀极快,切出来的面条又细又均匀,拎起来抖掉上面多余的面粉,就可以下锅煮了。她只煮了一碗,白菜打汤,上面还卧了个完整又漂亮的糖心荷包蛋。陈寄北看到还愣了下,“只有一碗?”不知怎么,夏芍就想起那次从程文华家回来,自己把鸡蛋糕全吃完了,他问的那句:“我的呢?”夏芍把面放到他面前,“只有一碗,专门做给你的。”男人要出去拿碗,她没让,低头喝了口粥,“你吃,就当我补偿你的。”男人闻言一顿,又坐回去了,就是脸有些冷。夏芍装没看见,她大姨妈前两天就走了,昨晚上这男人又抱着她亲亲,她没理。她今天一堆事呢,要上班,要早起擀面条,下午还要烤蛋糕。要是真把这男人撩起来了,就算不请伤假,手也要半残,到时候就什么都不用干了。陈寄北沉默着把面条吃完,最后还是留下那个荷包蛋,夹到了夏芍碗里。不等夏芍说什么,他已经站起身,把碗拿去厨房刷了,脸上看着依旧不太高兴。这男人就是脸冷嘴巴硬,心肠连表现出的一半冷硬都没有。想着反正还有蛋糕,夏芍没再往回推,就着粥把荷包蛋吃了。吃完她也把碗拿下去刷,“今天晚上你不用去接我了,我有点事,可能会晚点。”陈寄北接碗的动作当时便停了,抬眸看她,“你和别人约好了?”夏芍一愣,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陈寄北已经又问:“你是约了郭姐、张姐还是隔壁老王?提前好几天就把阳历牌折起来。”原来是因为阳历牌……夏芍有些好笑,想想昨天他抱着自己亲亲的时候,自己拒绝他的理由是什么来着?别闹,明天有事。那也难怪他一大早就不高兴,许久未见的阴阳怪气都重出江湖了。可已经准备了好几天,这个时候说出来就不算惊喜了,夏芍只能看着他自己跟自己吃醋。出门的时候夏芍拎上了一小袋面粉,陈寄北看到了,“挺用心啊,还要带东西给别人。”夏芍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你叫声媳妇儿,叫一声我就不去了。”陈寄北低眸看着她,看了半天,愣是没能叫出声,眼见着更气了。夏芍怕他气出个好歹,出门前在他兜里塞了几个苦菇娘,“记得泡水喝,去火。”陈寄北手都插进裤兜里了,最后还是没拿出来,一言不发去院子里推车。下午忙完,夏芍借着车间的烤炉烤了个蛋糕。烤出来又细又嫩,看着比单位的槽子糕还要暄软。郭姐还没走,看到了问:“我怎么闻着比槽子糕还香?”“我鸡蛋放得多,还加了点奶粉。”见凉得差不多了,夏芍小心将模子取下来,把剩下的面倒进了模子里,“还能烤一点,就是烤出来的肯定没这个好看。郭姐你要是不着急走,可以尝一尝。”有吃的谁还着急走啊,郭姐又多留了一会儿。等夏芍把装饰做完,她还帮着糊了个大纸袋子,两人一起锁门离开的车间。到家的时候陈寄北还在院子里忙活,听到动静抬了下眸,又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神色寡淡。他装自己没看,夏芍也装自己没发现他看了,把东西送进了屋。陈寄北等了会儿,愣是没人和他说话,抬头再看,厨房里已经开始炒菜了。陈寄北爱吃甜的,可惜地瓜还没邮到,夏芍只能做了个拔丝苹果。国营饭店买的红烧肉味道一般,被她回了下锅,炖了个土豆……等夏芍忙完,外面天都黑透了,陈寄北还是没进门,也不知道这么黑还能干什么。夏芍有些好笑,终于推门出去叫人,“吃饭了。”陈寄北没吭声。夏芍装着打了个喷嚏,“外面怎么这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