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气势汹汹叉着?腰,腮帮子鼓得老高,但尚且连十岁都?没有的小姑娘,气势不足也就罢了,还?整整矮了正在发育的少年一个脑袋。哪怕踮脚,也只高了一点点,气势不增反减,平添几分过家家般的可爱。少年垂首,眸光动了动,蓦然弹了下她的脑门,力道不轻不重,却足以让一个小女?孩龇牙咧嘴一番。在她真正生气之前,少年适可而止,主?动接过她的铁锹:“就你这点儿力气得挖到什么时候?还?是我来?帮你吧。”小女?孩气得嘴角颤动,正打算举起小拳头回?击,就听到了他的话?,愣了愣,突然想?起今日是他生辰,他最大,她得让着?他一点儿。况且他都?主?动提出帮忙了,她也不能太小气,那?句古话?怎么说来?着?,宰相肚里能撑船,她的肚子圆鼓鼓的,定然能撑下他这艘大船。少年负责挖剩下的坑,小女?孩则在一旁整理多余的泥土,让其聚集在一处,等会儿好埋树。少年力气比小女?孩大多了,两三下就挖好了种树所需要?的坑,放下铁锹,去搬一旁半人高的桂花树苗,细长细长的,并不重,他单手就能拎起来?。周围忽地变得安静异常,少年心思微动,余光一瞥,就瞧见小女?孩正弯曲手臂,不断用手肘试图去蹭鬓角散落下来?的碎发。“远洲哥哥,帮我一下呗。”小女?孩百般尝试均不行?,情急之下,下意识喊出了那?个很久没唤过的称呼,让两人都?怔在了原地,停下了动作。小时候叫叫无?所谓,可随着?年纪增长,没血缘的两人之间便不再适用,恐会引来?不必要?的非议,去年他就提过,让她以后都?不要?再叫这个称呼。小女?孩懂事又听话?,许久未曾叫过了。蓦然听到这个称呼,少年颤颤睫毛,心跳不自觉加快。小女?孩自知犯了错,委屈嘟嘴:“我手上全是泥。”都?叫哥哥了,还?能拿她怎么办?少年盯她半响,只能认命般伸出手,替她将汗湿的鬓发给别到耳后。骤然靠近的身躯,让小女?孩下意识绷紧了身体,白皙的脸颊热了热,直勾勾盯着?他,明明印象里他鲜少做这样的动作,可他看起来?却极为熟稔,半分尴尬都?没有。虽觉得奇怪,但现?在种树最重要?,因此她并没有过多在意。小女?孩不知道的是,往日她看书看得昏昏欲睡,碎发便时常不听指挥地散落在脸颊扰她清梦,都?是这双手替她拂去的。小插曲过后,少年就不再搭话?了,二人之间莫名弥漫着?奇怪的氛围。为缓解尴尬,小女?孩自言自语般介绍起她所送生辰礼的意义。桂花的花语象征着?崇高、吉祥、美好与忠贞;桂花的枝条寓意仕途平顺,拔萃翰林……一阵呼啸的寒风吹过,窗棂震动,发出不小的声响。看来?是她用药后昏睡了过去,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旧梦。小时候的魏远洲唯一与现?在不同的地方,便是他还?带着?小孩子的臭屁傲慢,出奇的可爱……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想?法,惊得宋卿时动手掐了掐脸,见了鬼了,她竟会觉得小时候嘴硬心软的魏远洲很可爱。怕不是还?没睡醒。可她的一只手一动,另一只手忽地被人用力扯了扯。宋卿时这才注意到,她的床榻边趴着?一个人,正紧紧握着?她的手。照顾室内光线昏暗,瞧着已近黄昏,她竟是昏睡了一整天。男人的眉眼冷峻,睫毛纤长?浓密,高挺鼻梁下的嘴唇微微抿成一条直线,眼角时不时蹙起,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宋卿时盯着他身上尚未换下的官服,立马反应过来她睡过去的这段时间,是?他一直在?身边照顾她,这般有心,让她心中顿觉暖呼呼的。少顷,宋卿时忍不住伸出手探向他的眉间,指腹小心翼翼轻轻扫过,试图抚平其上凹凸不平的褶皱。忽然,作乱的手指被人猛地?抓住。男人的睫毛扑朔,被她的小动作吵醒,缓缓抬起头,棱角分明的俊脸越来越清晰,梦里的少年逐渐变成现实。魏远洲迷蒙地?看着眼前人,缓了少顷,松了几?分力道,揉捏着她软乎乎的小手,似在?无声替刚才突然抓了她的手而道歉。“什么时候醒的?身体可还有不适?”他的嗓音温柔得不像话,全然没有少年时期的凉薄桀骜。宋卿时怔了两秒,用了些力道从他的掌心挣脱开,摸上他凌厉的下?颌线条,上上下?下?描刻着他的脸庞,等占够了便宜,才在?他略带侵略的眼神中?收回了手。“刚醒,还好。”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回答也有些漫不经心。宋卿时浓黑的发丝松散落在?身后,淡淡的笑意在?唇边挂着,微闭的眼神却是?懒洋洋的,像一只渴望安慰的小猫,倾诉着她此刻所有的情感,毫无防备地?呈现在?他面前。魏远洲微微弯下?腰,拂开她垂落在?脸颊的秀发,手背探了探额心,紧皱的眉头才变得平整,低沉的话语如同喃喃自语:“烧退下?去了。”宋卿时有些惊讶,难怪她睡了那么久却不自知,还觉得暖和至极,原来竟是?发烧了导致的神志不清。许是?见她的表情太?过愁闷,魏远洲就着尚未收回的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宽慰:“幸好没发高烧。”早间他离开时就觉得不太?放心,等一下?朝就特意赶回来看看,事实果?真如他想得那般,于是?便告了假留在?了家中?,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到现在?。多亏了魏远洲的细心照料,宋卿时身子已经爽利了不少,仅是?喉咙还有些不舒服。宋卿时余光又?瞥到他身上已有几?分褶皱的官服,心思微动,不由起身往他怀里凑了凑,主动伸手抱住男人的劲腰,蹭了蹭,随即笑眯眯讨乖:“辛苦我家魏大人了。”魏远洲修长?如玉的手指,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尖,“饿了吗?我让人备膳。”睡了那么久,还做了个小时候的梦,宋卿时此时多少也有些饿了,于是?便点了点头。魏远洲走?后没多久,绿荷便带人进来替她更衣,睡时流的热汗都被魏远洲亲历亲为给擦拭掉了,并未有黏腻的感觉,只简单换了身里衣。“对了,今个儿五少夫人终于能下?地?走?了,第一时间就去请罪了。”宋卿时静静听着绿荷给她交代今日府内发生的事,对此并不意外。虽然王舒冉是?受害者,但是?事情起因与她儿子脱不了干系,她会?去亲自请罪并不意外,而夏氏那般占强的人在?阖府丢了面子,换了平日里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她。但此时王舒冉胎气不稳定,顾及她肚子里的孩子,又?在?年节内,夏氏估计会?做做样子,训斥两句,雷声大雨点小,就那么算了,毕竟家丑不宜再三提起。“午间舒禾小姐来看望过娘子您,姑爷见您还睡着,便叫她进来看过一眼后就让她走?了。”绿荷利索地?扣着外裳最上面的两个纽结,衣服领子很?高,堪堪露出了宋卿时漂亮紧致的脖颈。宋卿时唇角带笑道:“她有心了。”“苏表公子也唤人来送了补品。”外眷不宜进入内院,苏席玉自然也不会?越界来看望。宋卿时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道:“说来,我还未亲自去祝贺表哥升官呢。”绿荷注意到她脸上隐隐的喜色,想到苏家也算是?自家小姐的娘家亲戚,如果?苏家飞黄腾达了,也能助力自家小姐在?魏家的底气深一些,算是?件好事。绿荷替她穿好衣物?,跟在?她后面往外走?,走?着走?着,想到了偶然听到的一嘴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