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傅大长官不按常理出牌,一直神机妙算的海老板自然是马失前蹄,第一次由于失算被扰乱了手脚。不远处的天空中,残阳如血,海东青倚在火堆旁的毡毯上心思百转千回,既然傅御强不肯走,那他也不能真的坐以待毙,单单只是祈祷黄五会因为陈仪的离开而放过他们。
“陶先生。”砰地一声将手中已经彻底冷了的茶盏放下,海东青突然转头对一旁正抬头冲身边人交代明天探路事宜的陶铸开口说道,“明天的话,还是让我和傅长官一起出去探路吧。”
“海老板!?”陶铸双眼一眯,猛地抬手将身边人暂时挥退。
海东青缓缓勾唇,一脸云淡风轻,话语间轻松的好似只是在谈论明天是晴天还是雨雪,“地陷之后,周围地质情况剧变,处处都是杀机暗存,如果让这些普通的雇工出去根本就是与送死无异,只怕是收不回效果,反倒白白浪费了资源。”
“慎言!海老板慎言呐!”虽然他们对于那些普通雇工的肉盾定位可谓是心知肚明,可偏偏说不得,必须揣着明白当糊涂,方才能将一副慈悲心肠的世家代表演绎的真实可信。因此海东青这才话一出口,那边陶铸便急忙屏退左右,压低了声线,“亏得我之前还对你海老板的印象有所改观,你……你怎么能如此糊涂呢?说糊涂话,甚至还想要办糊涂事。”
对于贫民海东青的态度其实远做不到世家子弟与生俱来的蔑视;对于贫民的身家性命,海东青也远学不来门阀贵族一派的示若粪土。原因无他,海东青的出身并不高贵,甚至连个旁支白丁都算不得。可以说海东青的童年距离这个时代的贫民不过一步之遥。
可学不来,看不惯却并不代表海东青会主动挑战这个时代已然成型已久的制度权威。特别是在他自己还羽翼未丰,根骨不牢的时候。在游戏世界的漫长寂寥,让海东青学会了人生中最为重要,也是最为珍贵的求生手段,那就是低头蛰伏。
何谓英雄,逆流而上,铁肩担道义,高举道德旗帜的不过只能算是一世勇者,如若能成那必是天时地利人和,且多得上天眷顾青睐。常言道世事如水,水无常形,世事无常势,为人处世,只有懂得避高趋下,晓得避实击虚,不去一味抗争、逞凶斗狠,方才有可能最终登极攀顶,方才算的上是真英雄。
因此海东青虽然看不惯贵族宗室腐朽自大,却从不多说多言,甚至还愿意委身辅佐,卑躬屈膝地甘为其走狗,更不会对那些穷困潦倒,于水深火热中痛苦挣扎的贫民投去过多的同情。更何况命是天注定,运是自己走。穷则思变,苦慕求强,如果一味的逆来顺受,对于这样的可怜人,又何必多与悲悯呢?
刚刚海东青一番言论,并不是突然转性,变得心思柔软、同情心泛滥起来,而是因为此时此刻辟道任务堪堪完成四分之一,如果真的因为傅御强的原因招来以凶残暴虐出名的雪盗,这场无妄之灾就足够摧毁整支辟道队伍。队伍被彻底打残了,海东青手里的本钱也就拼光了,还拿什么去辟道,完成任务?
因此海东青必须找个借口将身为标靶的傅御强带离队伍,以免祸及无辜,最大限度的将队伍的实力保存下来。
能替贫民雇工免去一场九死一生的冒险,傅长官自然是义不容辞;至于说一开始极力反对的陶铸则是被海东青以人员已经不足、不能再担风险唯给最终劝服了。
骑着雪鹿,海东青和傅御强很快就脱离了大部队,开始向着面前纵横交错,沟壑延绵的冰原腹地深入。
日落月升,入夜时分天空之中突然飘起鹅毛大雪,烈烈寒风扑面而来,海东青将衣领竖起以此抵挡风雪,而走在他前面的傅御强则勒住雪鹿,转头道,“不行,雪越下越大了,咱们得找个地方先避避雪。”
海东青眯着双眸昂头仰望周围一直蔓延至地平线处的雪丘以及密布两侧山头的檵木丛,突然眼皮一跳,敏锐的第六感很快向他发出了危险警示。
“傅长官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海东青突然提高声音发问。
风雪最烈处,鬼影重重,苍青色的天空中月光被乌云笼罩,突然一声雪隼的尖啸刺破风雪,傅御强腰间的手枪子弹上膛,仅是啪嗒的一声轻响,却在咆哮的风雪中显得尤为清澈刺耳,仿若一根撩动绷紧神经的稻草。退掉分指手套外的棉捂手,傅御强扣住扳机,冷笑一声接口道,“山峦叠嶂,雪丘绵延,有灌木加护,更有风雪助阵,这里简直就是伏击偷袭的上佳之所。”
“风雪助阵!?”海东青眯了眯双眸,突然锋芒乍现,“哼,我看这风雪来的古怪突然,怕是原本老天并无此意,有人却偏生要假借天威以壮声势。”话语刚毕,风雪便似有感应一般突然再次加大加急,呼啦啦地摧枯拉朽一般卷起雪沫万千。
两个人坐下的雪鹿瞬间被这种非自然的暴雪迷了双眼,哕哕地惊叫起来,焦躁地用巨大的鹿蹄刨刮雪地。
倏尔,傅御强的目光暗了一下,握着枪的左手猛地扣下扳机,砰地一声,子弹划破风雪冲着空气中的一点扭曲疾驰而去。噌噌地两声唳啸,仿若宝剑划过虚空,快速旋转的子弹便被一道无形的力量破成两半,啪嗒一声掉落雪地,余温融化了一圈积雪。
咻——
冷箭撕裂风雪,突然向着海东青迎面扑来,骑在雪鹿背上的海东青身形飘渺俊逸,他软腰后躺,轻松灵活地避开夹杂风雪来袭的冰箭,紧接着又用衣袖一掸,抽起一排雪雾,缭绕形成幕帐,借助冰雪隐匿了身形让对方再无机会偷袭。滚落雪地的海东青翻掌一撑,迅速调转身体在满是蓬松积雪的雪地之上稳稳而立。
伸手重新将帽兜拉好,盖住风中乱飘的发丝,海东青只听身后利刃划破血肉的声音合着风吼而来,伏了海东青一路的雪鹿发出凄厉的鸣叫,终于被卷进风轮冰齿,瞬间被碾压成了一团稀烂的血肉。
“走。”挥手替二人清空周身蛰伏德尔杀器,傅御强调转鹿头冲着海东青伸出右手,催促他共乘上鹿离开这里。
然而海东青却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晚了,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也罢!原本夹着尾巴逃跑也不是我傅御强的做派。”语毕,傅御强突然抖开风帽,松开握住缰绳的右手,张口用牙齿叼下五指手套,而后高举右手在瑟瑟寒风中双指摩擦,优雅地打响一声清脆的响指。
啪——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