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砚只是教养使然,随便问问,并不关心周茉到底是哪里不舒服,也不关心弟弟女友带着孩子和异性朋友来看病的举措。方砚那张脸和方羡有八分相似,气质却严肃冷然,看人时带着上位者的威严,让周茉有种在颜家见来往的客人的感觉:“平时多注意活动,要是没有好转,及时和方羡说。”周茉忙不迭地想要点头,想起自己糟糕的肩颈情况又硬生生地克制住了:“好的,谢谢方砚哥关心。”周茉和方砚本来就谈不上熟悉,她没有忘记不远处还有几个疑似方砚下属的人在等候着他,看架势他们应该是到医院来探病,正准备离开。周茉懂事地先提出告别:“方砚哥,你有事的话先忙,我有朋友陪我看病,不用担心我的。”“好,那我先走了。”方砚本来也只是客套寒暄,没有别的话要对周茉说,这会儿礼貌地朝她颔首后就抬步离开。周茉僵着脖子转过身来,重新和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的人群一起等待下一班电梯,目光随意一扫,不经意地发现郭彦今还在盯着方砚刚刚离开的方向出神。“怎么了阿今?”周茉留意到他难得怔愣的样子,“你认识他吗?”郭彦今收回视线,低垂着眉眼自嘲一笑:“没有,就发现他手上的表还蛮好看的。”商务场合的配饰其实是社交工具,用于标识身份地位,划分圈层。周茉并没看清楚方砚戴的是什么表,但想来在方程集团高层任职的方砚也只会比他的弟弟方羡更加注重着装配饰。周茉并不是听到这种暗藏着欲望的话就能为男人一掷千金的富婆,她闻言只是轻轻地笑了笑:“让鸢鸢给你画一个独一无二的。”“好呀!我一会儿和护士妹妹借笔,鸢鸢给我画一个好不好?”郭彦今顺着周茉的话接下去,弯下身子去征求鸢鸢的同意,仿佛刚刚的话只是随口一提,毫无野心。鸢鸢当然对有人主动当她的模特乐意之至,还伸出两根肉乎乎的手指头和郭彦今讨价还价:“阿今哥哥,我要画两个表。”“好好好,就是你能不能只画一只手?我比较虚荣,一只手戴两只表好不好?”郭彦今考虑到一只手比较好洗,和鸢鸢还价。鬼精灵鸢鸢却没一口答应他,反而问他:“什么是虚荣?”“虚荣就是一种不好的行为反正鸢鸢不能学。”面对贬义词,郭彦今显然还是知道分寸的,没有教坏小朋友的打算。鸢鸢眼珠子一转,并不准备罢休:“可你不告诉我具体是什么,我怎么学呢?”“那就太好了,你不知道就不用学,也就不会有这种不好的行为。”郭彦今深谙糊弄大法,和鸢鸢开始绕逻辑问题。见电梯门开,他重新伸手虚拢着周茉和鸢鸢往前走,嘴里还不忘提醒注意力不集中的鸢鸢:“鸢鸢,注意看路!”电梯门开合,手上画着四只手表的郭彦今双手抱胸,跟在周茉和鸢鸢身后出来。推拿后的周茉周身舒畅,恨不得原地打一段八段锦。她站在门诊大厅里和郭彦今道别:“今天辛苦你啦,真的很谢谢你,送礼物、做饭,还陪我看病。”周茉没想好到底怎么还欠的人情,也就没有提及到底怎么回报他的事情。他们是朋友,但不是那种不计较得失的朋友,所以人情是一定要还的。周茉还没想好到底是送礼还是酒吧捧场的具体表达形式,不知道怎么做会比较符合他们之间来往的分寸。“没事,下次你想吃家常菜我们还可以搭伙,你负责买食材我负责做饭。”郭彦今眉宇飞扬,好像有人搭伙吃饭是一件让他感到十分愉悦的事情。人小鬼大的鸢鸢插话:“我负责画虚荣手表!”这话一出,两个大人都笑了,郭彦今脸上的笑容更是无奈,他的双手至今仍然在交叉胸前没放下来过。不得不说,上天十分地公平,鸢鸢的数学逻辑能力表现很强的天赋,但在绘画方面就属于一言难尽的程度。她的艺术作品,属于郭彦今没办法坦然露出手腕,但洗掉又怕伤害到鸢鸢幼小心灵的程度。“好吧,我已经有四块手表了,下次鸢鸢能不能负责点别的?”郭彦今低声下气地和鸢鸢商量,眼波流转,撒娇的意味蓬勃欲出。如果他的对手是个美少妇,肯定会吃他这一套,然而郭彦今现在的对手是五岁的不讲道理的王鸢小朋友,她撒起娇来只会更加骄横,更加具备杀伤力。鸢鸢撅起嘴来,粉嘟嘟的唇上可以挂上一个茶壶,一字一顿地拿捏他:“不可以哦,阿今哥哥,我很喜欢画手表!”郭彦今能有什么办法,为了那句甜滋滋的哥哥也只能心服口服地认栽:“好的好的,鸢鸢说了算!”周茉带着鸢鸢坐上网约车回家的时候,郭彦今顶着大太阳站在原地和她们道别。随着汽车的启动,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车窗外,像是烈日下一闪而逝的抓不住的光影。与此同时,手机屏幕弹出新的信息:[带着小朋友我不放心,到家记得吱一声~]周茉看到了但没回,准备等到家再回复这条信息。她隐约觉得他们之间的举措超出普通朋友的范畴。当然,这只是周茉以为,指不定郭彦今对谁都这样,不过这就不在她管辖范围内了。郭彦今待人接物方面表现得很熨帖,但就是太过体贴温柔,导致周茉脑海中那根弦一直警惕。靠近时被荷尔蒙逼近所产生的心跳加速当然让人沉溺,任谁也禁不住那样一张青春洋溢的脸流露出的顽皮和温暖。但与此同时,周茉也清楚自己的斤两,她的性格并不能很好地应付这种疑似中央空调的海王。成为网里的鱼,也就意味着陷入贪嗔痴,没过几天她可能就会因为强烈的爱恨和郭彦今闹掰。更何况周茉始终觉得郭彦今有一种假面感,像是一个虚拟的纸片人男友,你喜欢什么样的人,他就把自己拟造成什么样的人。这和她所习惯的真实和放松,背道相驰。周茉是很固执的那类人,大部分时候循规蹈矩称得上沉稳,极少一部分时候离经叛道,但叛逆起来没有人能管得住她。因此她讨厌事情不受控,讨厌陷入爱恨情仇,讨厌被情绪牵着走。她和方羡相处了近十年,早已熟悉对方的习性,不用费心思去找话题,不想说话就不说,不用琢磨怎么讨好对方,不高兴就斗嘴吵架,吵架了也会莫名其妙和好。和方羡目前这种谁也不那么在乎谁,随时可以放手的关系,让她感到平静和安心。这样稳定的关系即将走到尽头,偶尔想起来的时候,周茉心底会怅然所失。但这样的惆怅如夏天的风,拂面而过,寻不得踪迹。成年人只筛选不改变,周茉相信他们都会找到更合适的下一任,开启南辕北辙、各自精彩的人生。23裴知夏到家的时候,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疲惫,这两三天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精气神,甚至不足以支撑她与王岩见上一面。相比谈判结果,裴知夏的检查结果倒是相对乐观,吃几个月药看hpv能不能顺利阳转阴,遵医嘱外用保妇康栓,内服干扰素、补硒片和增强免疫力的牛初乳片。至于谈判,争议点主要在鸢鸢的抚养权上,双方都想要鸢鸢的抚养权。鸢鸢作为2-8岁以内的孩子,一旦涉及诉讼,法庭主要考虑哪方带孩子多、哪方条件好、孩子目前哪方在带。局面对裴知夏而言很是不利,她只有她对孩子的付出证明,没有收集到王岩不适合抚养孩子的证明。而王岩不仅经济条件好,还是愿意花时间陪伴孩子的那类父亲,胜算很大。大概是双方事先都接受过律师嘱咐的原因,谈判场景颇为滑稽,两名律师忙着代表当事人唇枪舌战,两位当事人却坐在旁边各怀心事,一言不发。如果不看他们脸上乌云密布的表情,无动于衷的两人竟然有点像这场闹剧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