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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第1页）

然而，他总是输给莫裤子。

裘镇比莫裤子大三岁，孩童时，三岁能高出一个头。别家孩童都怕他，唯有莫裤子，反倒时时招惹他，见了他便唤他&ldo;大滚球&rdo;，还编出些溜口话笑他，&ldo;大滚球，娘见愁，一脚踢进粪里头&rdo;。他若是捏住莫裤子那细颈子，眨眼便能将他捏死，莫裤子根本休想挣开。可莫裤子既像泥鳅，又像兔，他从来抓不住。

这还在其次，比强、比富、比好，他都不惧。他最恨的，是莫裤子那万事不吝的赖气。他们一年难得见几回，只在乡里豪富家宴上能碰到一处。每回去，裘镇他娘自然让他穿最好的衣裳，他也自然时时强过所有孩童。莫裤子却偏要和他比，而且不比好，只比不好。

有回，他父亲带他去游丸子家赴宴，他穿了一身销金锦缎小衣裳，浑身金闪闪，走在太阳地里，远远就能耀晕人的眼。莫裤子只穿了件织银线的蜀锦，却偏要和他比。游丸子和其他孩童都围在一边看。他大声笑起来：&ldo;一两金子十两银，你那件衣裳，只好拿去擦屎。&rdo;

&ldo;那咱们就比一比，你敢不敢?&rdo;

&ldo;有啥不敢?&rdo;

&ldo;谁要不敢，谁就吃屎。&rdo;

&ldo;好!&rdo;

&ldo;你等着!&rdo;

莫裤子飞快跑出了院门，他以为是逃走了，忙大声骂起来：&ldo;擦屎布，你别逃!&rdo;可不一时，莫裤子又跑了回来，手里抓着根树枝，枝子上沾了些人屎，他摇着那屎枝子说：&ldo;咱们就往自己衣服上抹，谁抹得多，谁赢!&rdo;说着，莫裤子就往自己衣襟上一抹，新新的衣裳顿时沾了一道屎。他看到，恶心得直咧嘴。莫裤子把那屎枝朝他伸过来：&ldo;该你!&rdo;他赶忙避开，吓得转身就跑。莫裤子在后面一路追着笑叫：&ldo;大球子，滚沟子，滚回你娘屎肚子!&rdo;

每回见到，莫裤子总能想出更臭、更烂的主意，裘镇哪里赢得过?因而只能把莫裤子当作一摊臭屎，恨恨避开。

长大后，他们更难得相见，没想到，有回竟在宁陵一家赌坊撞见了。他家离襄邑更近些，因而常年在那边几家赌坊里耍。他进了赌坊，寻常赌棍全都不敢跟他赌，只有几个富家子弟还能陪他耍几局，他赌得没兴致，才转到宁陵这边。他一进那赌坊，便见中间那张大赌桌边围满了人。有个人盘腿坐在桌上，面前摊开一张图谱，旁边一只陶碗，正在吆五喝六地掷骰子，是莫裤子，和几个人在赌&ldo;猪窝&rdo;，那图谱上绘有各色名目，与骰子彩数一一对应，掷完后对照谱子计算输赢。

裘镇一见莫裤子那狂赖样儿，心里顿时腾起火，从随从提的木箱里抓出两锭五十两的银铤，过去推开桌边的人，将两锭银子啪地扣在桌上，高声说：&ldo;一局五十两，拿得出的来赌!&rdo;桌边那些赌棍哪里拿得出，纷纷抓走自己铜钱和散碎银子，一起退开了半步。莫裤子则仍安坐桌上，笑着说：&ldo;我来陪你。你先掷。&rdo;

&ldo;你爷我没那些闲肠肚耍这个，爷平生只爱捻钱。&rdo;捻钱是掷铜钱，正面为字，背面为幕，字赢幕输。

&ldo;成!仍是你先捻。&rdo;莫裤子从腿边一小堆铜钱里摸了三个，丢到裘镇面前。裘镇抓起来，双手合住，用力一摇，随即抛到桌上，两字一幕。莫裤子弯腰伸臂，抓过那三个铜钱，随手一丢，一字两幕。旁边的人全都哄叫起来。

裘镇大喜：&ldo;拿银子来!&rdo;

&ldo;再捻两把，一总算。&rdo;

裘镇便和他又丢了两回，两回皆赢。他再不肯让，催着要银子。莫裤子却把腿边那些铜钱推了过来，说：&ldo;这些你先收下，剩余的明天给你。&rdo;

&ldo;不成!眼下便要。&rdo;

&ldo;眼下没有。&rdo;

&ldo;你耍弄爷?&rdo;裘镇一挽袖子，便要去打。莫裤子却高声道：&ldo;慢着!咱们再赌一回，不赌钱，赌个新鲜的，输了，连将才这些钱，当场算清!你敢不敢赌?&rdo;

裘镇猜测他又要拿那些腌臜物来耍弄人，忙说：&ldo;屎、尿、鼻涕、呕秽一概不赌。&rdo;

&ldo;哈哈，不是那些下作物事，是个绝色美人。宁陵行院新来了个班首，弹得一手好琵琶，唱得一口好曲儿，名叫卓兰儿，你可听说了?&rdo;

&ldo;赌她什么?&rdo;

&ldo;咱们一起到她门首，她愿意先接哪个，哪个便算赢。哪怕只见一面、只坐一刻，也是赢。&rdo;

裘镇前两天便听说汴京有个名妓来到宁陵，将全县的妓女都比了下去，今天来，也正想去会一会，忙问：&ldo;赌多少银子?&rdo;

&ldo;这等佳人，赌少了作践风月，咱们就赌个大的，先定张契，各家拿出十年的田租。&rdo;

&ldo;两县人都知道你家的田已被你赌去大半，你拿剩余那点田跟我家上百顷来赌?&rdo;

&ldo;那我退一步，我拿剩余全部田产跟你家一半地租来赌，田产对田租，敢不敢?不敢便算了，我另寻其他有钱又有胆的赌去。&rdo;

裘镇知道他在激自己，但一想莫裤子身上已经没有钱，哪怕急寻些来，也有限。自己今天特地带了三百两银子，便是去汴京会头等名妓，也宽绰有余。再想到历年受莫裤子的那些辱，便是赌上自家十年全部田租，也该讨回这口积年恶气。于是他高声道：&ldo;赌!&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