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立扬又有了新的发现,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划,指向另一个方向的云彩,他用手指描绘着云的图案,向乔图图描述:“像不像白色的羊群?”在任立扬的描绘里,几只绵羊的轮廓在乔图图的视线之中逐渐成形。“很像。”他的唇角不觉在上扬。“一共三只,”任立扬在半空中比划着,形象地跟他刻画道,“上面这两只是大的绵羊,他们的耳朵在这儿。”“下面这只是小绵羊,它有一张三角形的脸,下巴尖尖的。”“小绵羊还小,身上的毛还很短。公绵羊和母绵羊担心它的安全,所以陪着它一起外出吃草……”跟随着任立扬的构想,乔图图仿佛看见了活跃缤纷的画面。他脸上原本呈现着真挚自然的快乐,然而笑着笑着,他的心情产生了变化。任立扬原先还沉浸在乐趣里面,当察觉到乔图图的笑声停了下来,他将手收回来,转过脸去,看见乔图图双眼定定地凝视着天空,脸上是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将脸贴近乔图图,问他:“怎么了?”乔图图叹息一声,稍稍压扁嘴唇,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咕哝声:“唔……”“我想起来,”他搂着任立扬,眼睛出神地望着天空,声气低缓地开口,“小的时候和爷爷奶奶一起看云的记忆。”“在爷爷奶奶家,院子里面放着一张长椅。秋天的时候,我们就坐在树下,爷爷会指着天空中的云朵,问我像什么。”他回忆道:“有的时候,我的答案会和爷爷的不同,但奶奶会说,没有绝对的答案。我的眼睛看到云是什么形状,那它便是什么形状。”任立扬感受到了乔图图身体里的快乐正在后撤,小心而深挚地询问他:“你想他们了吗?”“嗯,”乔图图依偎在他身上,轻轻地点头,“我很想他们。”在清澈的空气之中,他脸上呈现着一种婴儿般的平静。任立扬仔细端详着乔图图,告诉他:“我相信,此刻他们也在想你。”闻言,乔图图将目光投向了任立扬。他眼神专注,单纯茫然地盯着任立扬,不理解地开口:“可是……”“我知道,”任立扬温和地打断了他,捧着他的脸,告诉他,“人的意念,是一种神奇的存在。它超越了时空,跨越了纬度,不受任何阻隔。”“往生者,他们的躯体会分解,最终会消散,成为宇宙中我们看不见的粒子。”“但这些粒子一直在运动,它们存在于我们生活中的每个角落。你看到的云是他们,树木花草是他们,你感受到的风也是他们。”“他们从来没有离开,只是以另外一种形式,永远地留在了我们身边。”任立扬抚摸着乔图图的面颊,轻声对他讲:“所以,思念是可以被感知的。当你在思念爷爷奶奶的时候,他们也在思念你。”“扬哥……”乔图图喉头一颤,把脸埋进他的脖颈之间,用力地抱住他。云在天上整齐而缓慢地流动着,任立扬轻抚着乔图图的后背,手指摸索过他因放松而微弯的脊椎。任立扬心想,人的生命可长可短,心脏可大可小,大的时候可以容纳世界;收缩到最小的时候,也只能放进一缕爱人微细的小灵魂而已。过后,他们坐起身来。“扬哥,我要纸巾。”任立扬转身打开背包,将一包新的手帕纸拿出来,打开以后,抽出一张来,耐心地为乔图图擦拭眼泪。“又变身小鸭子了。”他打趣乔图图。乔图图吸吸鼻子,小声地反驳他:“你才是小鸭子。”任立扬笑而不语,帮他擦干眼泪之后,缓缓将他揽入怀中。“变身也不怕,”他安慰乔图图,“这回只有我看到了。”乔图图不讲话,依赖地搂着他的背。流水平缓、清凉地在山间流动,不止吸引了天上的飞鸟,也唤来了地上的生灵。两头体格精瘦、体背毛发为灰棕的野生驯鹿从林中缓缓走出来。为首的那头是雌鹿,还未脱角;雄鹿跟随其后,不慌不忙。它们踱步到小溪边,驻足岸边,试探了一下水温,跟着低下头来喝水。任立扬与乔图图坐在高处,俯视着脚下的山溪与驯鹿,不知不觉看入了迷。“扬哥,”乔图图倚靠着任立扬,声量压低了,问他,“你说,那两头小鹿,像不像《肉与灵》里面出现的?”他说的话,恰巧也是任立扬此时内心的想法。任立扬扣着他的手指,轻轻答应一声:“嗯。”乔图图注视着那对美丽奇异的、来自大自然的生灵,心情逐渐变得开朗。他想起了电影里的情节,入神地问任立扬:“扬哥,如果我们的梦境也一样,每晚做着同一个梦,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