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律耸耸肩,瞥了下嘴,说:“胳膊拧不过大腿,斗也是斗不过的。我的意思是,管它棉花棉衣,只要是生意,我们做我们的。我想啊!只要在转第一手时把好关,别跟、跟……跟那边扯上关系。等以后货转第二手、第三手,就与我们无关了。”
孔立强说:“顾经理啊!你是做生意的天才!”
顾律连忙说:“过奖、过奖!说实在的,我这点道行,都是跟以前的老板,那个黄楚九黄老板那里学来的,他老做这样的生意。我比如说,卓小姐提到的棉花,只要有下家,生意上门我们凭什么不做?老板你说对吧?只要我们把握好分寸,让日本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肚子疼,看他们能把我们怎么样?现在的世道没有了王法,但人心公道总有吧!”
孔立强不紧不慢地说:“假如正是那边需要呢?”
顾律顿了顿,眼睛一眨两眨,立刻有了主意:“不要直接露骨地做,我们可以……”他伸出手指头转呀转,“可以让它兜一圈,再绕到那边去。”
卓立男正色而道:“看来你做过。”
顾律连忙摇手否认道:“没有没有,我有心这么做,也没有这个胆呀!我假如乱来,这不是要了老板你的命嘛!害人的事,我顾某是绝对不会做的。不过呢?我知道有人做得到的。”
孔立强眉头凝成一结:“哦!”
顾律说:“黄老板,哎呀,咋都姓黄,搞得人头晕。我是说黄叔平老板,他做人、做生意是模子……”
孔立强问:“什么叫模子?”
卓立男解释道:“模子是本地俚语,就是做人讲道义,有品格的意思。你先别问,听顾经理说。”
顾律点头道:“差不多,就是这意思。黄叔平黄老板有来头,杜老板都敬他三分……哦哦哦!我说简单点!他家祖传盐商,其实明眼人都知道,黄家历代是盐帮的当家人。川沙盐帮在道上赫赫有名,上海滩能与青帮平起平坐的当数盐帮了。他们不同的是,青帮黑吃黑无所不作,盐帮不惹事,只管他们的一亩三分地。但谁也别惹他,否则谁的面子都不会给。据说,从清廷道台开始,到后来的老将,现在姓汪的,他们都不敢招惹黄老板。用一句话说,黄老板软硬不吃,天皇老子也不放在眼里。不过黄老板为人很低调的,跟杜老板一模一样,都没架子,对哪怕是下人都是低声和气。哦哦!我又啰嗦了。现在是这样的,他的嫡亲弟弟黄叔同被那边招安了,在川沙游击队做头呢!所以,你们懂了吧!”
孔立强的心一动,假如顾律说得是真,那么黄叔平与自己做的那两笔生意倒也说得通了,便微微一笑:“居然有这样的事!”
卓立男则问:“你别以讹传讹哦!让黄老板晓得你背后说人家坏话,看你吃不了兜着走。”
顾律赶紧争辩道:“我没有说人家坏话,我只是知道一点别人不知道的事,但是从来没跟其他人说起这事,是因为您是我老板,我才给你们托个底。一句话,知己知彼,都是为了生意嘛!我可不敢得罪人家黄老板,我想方设法巴结他还来不及呢。”
卓立男正想开口,电话铃又响了。
仍然是卓立男站起来接听,电话是甄贵打来的。
孔立强被抓被放的消息,在道上传得快,韩奎自然了解得清清楚楚,所以叫甄贵打电话通知孔立强,说是今晚特地为他设了压惊破煞宴,地点在天仙楼。
卓立男知道天仙楼是什么地方,心里顿时有了些吃酸意,也就用玩笑的语气对孔立强说:“你可真有口福啊,昨天才从号子里出来,今天就有两顿大酒等你赶场子了。晚上喝醉了的话,我让顾律明天等在天仙楼接你。”
话里话外带着刺,孔立强听后一脸的尴尬,说:“要不你跟我一块去?”
卓立男翻了白眼,鼻子里“哼”了一声:“我是你什么人?跟你去吃白食也得有名有份呀!况且,人家请的是你又不是我。我去?算什么名堂!”
顾律一听卓立男这么说话,当即如坐针毡。
他坐不下去了,偷偷地打量了一眼孔立强和卓立男,一待卓立男说话,连忙接上话头问:“老板!卓小姐!我先插一句。现在老板既然回来了,要不要我通知大家来复工上班?这个,那个,他们都在等消息呐!早点让他们知道老板平安归来,也好让我们都放心呐!”
孔立强见顾律如此精乖,心里暗暗给予三个评语:眼尖!门精!狡黠!
卓立男的心有点乱了,似乎忘了主次之分,爽快地回答道:“对对,你倒是提醒了我。这样吧,这事你负责,赶紧把他们给请回来,明天开始正常上班。”
顾律如蒙大赦,答应了一声就溜了。
等顾律一走,卓立男抬手指了指他的背影,立即悄声问道:“怎么样?”
孔立强摇了摇头。
卓立男很是失望,一脸的意外。她愣了一会,才说:“甄贵让你下午早点去,说韩老板有事跟你说。”
孔立强以手支头,慢慢地点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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