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的邻国,乌孙国即日将遣使团来访,带领使团的两位皇子,乃双生兄弟,都极为喜爱蹴鞠,他们这次来访,梁帝有意“投其所好”,想举办一场蹴鞠盛会,选拨宫学中的弟子组成两队,为乌孙国的皇子与使团表演一场,用宫学弟子来“长长脸”,彰显大国风范。
付远之此番便是要将这道旨意传到宫学中去,也借此契机,带上药去与鲁行章谈一谈,争取能让他松口,可以让他过小镜湖,去那惊蛰楼中探望骆青遥。
说白了,这份治愈头疾的药,就是他展示给鲁行章的“诚意”。
卓老板听了一圈后,总算是听明白了,啧啧摇头:“也真是难为你了,堂堂一朝丞相,居然还要受制于这个老匹夫,他到底是有多棘手啊?”
付远之笑了笑,淡淡道:“丞相又如何?也要按照规矩章法办事,难道就能滥用强权去对人施压吗?他如今担任宫学院首,若想掺和宫学里的事情,自然绕不过他。”
“好好好,你是君子,我是蛮人,行了吧?”卓老板挥挥手,不再多言,只抱住那古琴,冲付远之努努嘴,神秘兮兮地一笑:“这药我可以为你配,但你须得答允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今日得为我抚上一曲,这些年你忙于公务,我已经有许久未听你抚过琴了,实在想念得紧,今儿个说什么也得让我饱饱耳福,怎么样,成不成?”
付远之一愣,旋即笑道:“你卓老板都开口了,我哪敢不从啊?”
他接过那架古琴,十指缓缓抚摸上去,言辞间也颇为感慨:“如你所说,我确实很久没碰过这些了,当年在宫学念书时,每日只有风花雪月为伴,哪里会想到今天,时时身处庙堂,身心系于君王百姓,江山社稷,我这琴艺估计生疏不少,你既想听,不作嫌弃,我也只好献丑了。”
“哪里会嫌弃,求之不得呢,快快请吧,付大公子!”卓老板几乎两眼放光了。
付远之哑然失笑,修长的双手搭在了那琴弦上。
一室雅香缭绕,琴声随之而起,似一阵清风拂来,流水潺潺,落花悠悠,山间虫鸣鸟叫,丝丝缕缕令人如坠梦境。
丑奴拿着扫帚,在长廊上左右望望,装作不经意地扫到门边时,正听到这动人心扉的曲子,她透过门缝往里望去,不禁一怔——
那轻烟萦绕间,一袭青衫端坐案前,修长的十指行云流水地抚着琴,眉目如画,风姿卓秀,世间所有清辉都聚在了他身上一般,光芒粲然,宛如天人。
丑奴手心一紧,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久久未动,一时间在门外看得入神了。
恍惚间,天地万物,顷刻消散,她一双眼,一颗心,都只能望见那一个人了。
一笑相逢蓬海路,人间风月如尘土。
夜色幽深,风拍窗棂,院中万籁俱寂。
灯火摇曳的小屋中,一面铜镜前,丑奴洗净了脸,卸掉了所有丑陋的“伪装”,终于露出了原本惊艳绝伦的模样——
镜中人雪肤红唇,乌发如瀑,一张脸出落得山水明净,在灯光下美得动人心魄,尤其是那一双秋水般的眼眸,微微上挑时,又带了几分少女独有的妩媚。
这是一张太过引人注目,必须穷尽心思,拼命遮掩,才能够盖住的“美人脸”。
少女盯着镜中的自己,愣了许久,一只手轻轻抚上脸颊,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道温润如玉的身影,他动听的声音随着花香飘入她心扉:
“春光这般好,希望下回见到你的时候,也能如这无边春色般,明丽粲然,朝气蓬勃,好吗?小苏姑娘。”
小苏姑娘,他叫她“小苏姑娘”,那样温柔,那样美好,像一个不真切的梦。
耳边仿佛又回荡起那流水潺潺的琴声,镜中人兀自沉醉,却是一个激灵,想起什么般,猛地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苏萤,不要想,不要再去想了,你不配的,你配不上的……”
一个是云端上的人,一个却只是地里低贱卑微的泥巴,所谓云泥之别,云泥之别,不过如此。
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任何交集,能得到他一声“小苏姑娘”,已是莫大的福气了,不该再去痴想别的了。
少女对着镜子喃喃着,失魂落魄,不知过了多久,才深吸口气,打开了手边的密信。
信中的指令很简短,她了然于心后,直接将信笺探向烛火,看着它一点点燃尽,目光失神。
夜风拍打着窗棂,这被火苗吞噬了的信笺,像极了她自己一般,那些蠢蠢欲动的情愫,随着这道火光,一点点燃烧殆尽,彻底湮灭。
有些东西一早就该掐灭掉,她永远也不要做那只扑火的飞蛾,永远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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