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澄的侍妾冯氏沏了茶端进来,君保笑,&ldo;还真有些渴了。&rdo;呷一口,惊道,&ldo;香,清而不淡,好茶。你又从哪儿淘换来的好茶?&rdo;
&ldo;善保送来的。&rdo;余子澄笑着慢品,&ldo;说是从外头得的,只得了两小罐,分了一罐给我。&rdo;
&ldo;嘿!这小子,有了好东西不孝敬我,倒给你。&rdo;君保笑骂一句,问道,&ldo;对了,我叫善保将他近日功课拿些来给你瞧,如何了?&rdo;
&ldo;说来也是一桩巧事,如今咸安宫教习吴省兰,正是我的同乡,在家乡中也薄有才名,举人出身,&rdo;吴子澄取了善保的课业,&ldo;以善保的年纪,文中虽用词稚嫩,不过胜在立意新颖,见解精辟,内容详实,苦读几年大有可为。&rdo;
君保笑着挺了挺脊背,&ldo;这么说,能中举?&rdo;
&ldo;大哥。&rdo;余子澄失笑,&ldo;这我可不敢打包票,每年多少学子赴考者,名额就那么多,有人,年纪轻轻便能得中。有人呢,苦读多年,皓首穷经,到老犹是白身。苏老泉都说&lso;莫道登科易,老夫如登天;莫道登科难,小儿如拾芥。&rso;照善保的程度,过几年,如果运气够好,中举有望。&rdo;
君保食指无意识的敲击着膝盖,抱怨着,&ldo;你这不是跟没说一样。&rdo;
&ldo;我的大哥,难道当年你打仗时,兵马未动,就知胜负了?&rdo;余子澄笑,侧眼看向君保,&ldo;大哥望侄成龙的心也太迫切了。我刚写了副斗方,给大哥瞧瞧。&rdo;
君保摆手笑道,&ldo;你知道我只会耍刀弄棒,夸不到点子上,你可别嫌弃大哥粗鲁。&rdo;
余子澄取来,徐徐展开,&ldo;哪里,大哥的眼光向来独到。&rdo;余子澄是文人,很有些文人脾气,有一次写了字给君保瞧,君保反复瞧了又瞧,憋了半天来了句,&ldo;这写字的纸不错啊。&rdo;气得余子澄三天没理会君保,自此再不与君保说文解字。
&ldo;嗯,澄澈斋,这要贴外头一目了然就知道是元澈你的屋子。&rdo;君保实在头疼,胡乱赞道,&ldo;字写得也精神,亮堂。咦,还有香味儿,这是怎么来的?&rdo;
余子澄略有得意,轻咳一声,将斗方收好,施施然道,&ldo;善保送了我一方松烟古墨,这墨兑了水研出墨汁,天然便带了一股冷香,你看刚那几个字,亮如泼漆,与以往比格外亮堂,嗯?&rdo;
君保一拍青头皮,挠了挠,叹道,&ldo;这真是天生的,你瞧善保,天生就会办事儿,讨人喜欢。福保佳保还混沌着呢。&rdo;
&ldo;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rdo;余子澄笑得不以为然,&ldo;善保这种手段,也是生活历练出来的。福保被善保护着,佳保在您的羽翼下长大,难免有几分天真。&rdo;
君保大咧咧的叉开腿坐着,一口气将茶喝光,笑道,&ldo;树大自直,这倒不用急。有善保一个,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岂能个个儿都如所愿。&rdo;
余子澄重又坐下,一面为君保续茶,一面道,&ldo;大哥向来不喜读书,怎么倒着急让善保科举了?他现在在咸安宫念书,日后考个生员补笔帖式,一样升迁。&rdo;
君保端着茶盏笑看余子澄,别有深意,低头抿一口茶,&ldo;元澈猜不到。&rdo;
余子澄笑,&ldo;小弟跟在大哥身边多年,也听说皇上爱才。&rdo;
&ldo;是啊,爱才。&rdo;君保笑,这屋子收拾的暖和,索性起身将个头的裘衣脱了,&ldo;我如今的官位,是战场上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于政务上平平。再者,已经起调回京,家里还有这帮小的,我再上战场的可能性不高了,官位也就如此。&rdo;
&ldo;大哥可不像说这样颓丧话的人哪。&rdo;余子澄笑。
&ldo;这是实话。&rdo;君保笑中透出武人特有的直慡,&ldo;我是个直肠子,元澈你孤傲无尘,看不中善保的城府吧?&rdo;
余子澄被人道破,也不尴尬,&ldo;叫大哥说着了,我总有几分担忧。&rdo;
&ldo;善保给你送茶送墨的,瞧你喜欢着呢?&rdo;君保嘀咕,余子澄一把年纪竟然窘了一下,没好气道,&ldo;我有这么容易被收买?&rdo;
&ldo;嗯,过两年你再跟我说这句话吧。&rdo;君保笑,手一抬在余子澄的手背上安抚的拍了拍,&ldo;这是一种才能啊,元澈。你有才,却不肯为权贵折腰,辞官归隐;我呢,身为武将如今做文官的事,我虽能看清这里头的门道,不过,跟御前的几位大人比起来,粗鄙直接,不入圣目。善保却不一样,他书念的好,为人圆融,颇有诚府,善于隐忍。你不入朝,因当今圣上喜欢诗词唱和,翰林那帮子人得瑟的什么似的。&rdo;
君保颇有几分不屑,&ldo;我不是说你,你是做实事的。我虽瞧不上那些书呆子们,不过也得承认圣上喜欢念书人。朝中阿桂大人就是科举出身,正经进士,备受重用。上界科举的小状元王杰,也在御前糙诏,官儿不大,人人敬三分。&rdo;
&ldo;善保他们兄弟三人,福保佳保都不是念书的材料,日后必是武官,可你要知道武官很少留在京城。若外放,朝中就得有人。&rdo;君保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若有所思,&ldo;我们父祖熬了几代人才有个三等轻车都尉的世爵,不比著姓大族。姻亲也无太显贵的人,到我这儿熬到兵部侍郎,已是侥天之幸,平日里多亏元澈你帮衬。&rdo;
余子澄道,&ldo;大哥这样说就外道了。&rdo;
君保笑,&ldo;外道什么,咱们兄弟多少年,我才把心里话跟你说。这官场,你也踩进了半只脚,里头的龌龊都清楚,不往上爬就等着被踩死。我已是如此,就得为他们兄弟考虑。善保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这是为官的基本要求,既然念书好,若能考中进士,他又年轻,皇上也要多看几眼,不愁日后不显达。福保佳保也就有了照应,不然,他们两个的性子若出去做官,我还真放不下心。&rdo;
&ldo;你说我着急,能不急么?二十岁中举,跟三十岁中举,完全是两码事。&rdo;
&ldo;这,这万一不中呢?&rdo;余子澄还是&ldo;未虑胜,先虑败&rdo;,给算盘珠子拨得啪啪响的君保提个醒儿。
君保一脸自然,&ldo;不中也无妨,考笔帖式,我好歹是兵部侍郎,就让他进兵部,我照看着,有几年也就出息了。对了,元澈,你有空教教善保写诗做词。&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