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长风巡视四方,确定无人监视后,和辰霜一起出了帐子,男子随后伪装成士兵跟着两人。一路上,辰霜和长风镇定自若地相谈,不时慰问沿途哪个营的伤兵。辰霜甚至还停留,给几个将士把了脉,施了药,最后才走出了军营。
三人来到城外的驿站,已是入夜。驿站只有一匹马被绑在马厩,时不时地嘶鸣,似是已在那儿候了多时。
“因是再无人跟踪,长风就送至此处了,还未得知兄台尊姓大名?”长风见四处再无疑迹,便把手作了一揖作别。
“姓甚名谁,无关紧要。”他目色深沉,眉间带笑,道,“但相信我们很快就会再相见的。”
与那男子拜别后,长风和辰霜走在回城的路上。月色清辉投影在两人身上,将二人衣衫照得皆是一身寂寂的雪白。
“那人是谁?”辰霜故作不经意问道。
“朔方都督,李熙潮。”长风毫无迟疑地答道,“西北能着青紫者,必是王侯。这般年少又能有如此气度,又与我父帅有深交,可言朝事,非他莫属。”
辰霜思绪万千:北境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异姓王的胞弟,能被先帝赐予国姓,今日得见,确是不同凡响。此人自小接任朔方都督,从幼年傀儡到如今大权在握,于阴谋权斗中杀出一条封侯血路来,必不只是一介平平王侯将相。
朔方都督李熙潮竟亲自来找父帅详谈,想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一想到朔方,长风不由得摸了摸腰间的那块令牌。
那么多年来,这块寒玉制成的玄鸟令牌他从未离身,如今也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可念及十年前那桩诡事,他不知是否该如实相告……
十年前他尚在宫中治病,无意中闯入宫中禁地,幽闭已久的长恭殿。
汉白玉雕刻的石床上,那人身着朱衣紫袍的武将朝服,仔细看可见朱衣上绣有金丝虎纹。此人左颊有一道狰狞疤痕,鬓角和下颚微须,面如土灰,毫无血色。依旧在他记忆中挥之不去。
实在出奇,明明已死,可后来入殿的宋太医却像诊治活人一般,显然并未把他当成死者。可当日身旁的她却言及他尸身萦绕的竺草之气。据她所说,那竺草源自回鹘,本是一味毒药。但活人食之中毒;死人食之,竺草可长于体内,保尸身不腐。
那人身负玄鸟令牌,到底与朔方李氏有何渊源?或是李熙潮的大哥?又为何长眠于那处与王侯陵无异的殿中?他当年的猜测是否为实?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长风想到此处,不由望了一眼一旁的辰霜,问道:
“辰霜,你可有兄弟姐妹?”
“有一阿姐。”
“她现在何处?”
辰霜敛眉,仰望夜空中的疏星朗月,目中似有隔着万水千山,轻叹道:
“她独自一人,去了很远的地方,此生亦是不知是否还能再见……”
长风想起李熙潮和那位长宫殿武将,心有戚戚,又轻声问道:
“倘若她无辜枉死,你当如何?”
“我必不惜一切代价,为她报仇。”辰霜眉间并无波澜,似是再言及一件极其稀松平常之事。长风动容,念及自己并无兄弟姐妹,不由生羡道:
“你和她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自是十分亲厚。”辰霜的神色黯了下来,幽幽道,“我幼时并无人疼爱,唯有这么一个姐姐极尽所能护我照我。待我成人,有能力回报之时,她却早已远走他乡。人生憾事,莫过于此。”她道尽真言,说得几近坦诚。她不知道少年探寻的目光中究竟是信了几分,更不晓得自己语中到底存了多少真心。
她只是暗自心念:既然深知此行河西,万般情谊注定皆是虚妄,也并无甚可坦白。但真真假假之中,哪怕是那提线的皮影人,也总要流露些深情实意来。
况且,她确确实实曾有那么一个姐姐。
古人道,旷野月夜易起相思,无非异乡忆旧人,不外如是。
凉州城十里外,夜色中寂静的驿站门口插了一支残破的河西旌旗,在夜风中飘摇不止。
此地因常有四处突袭劫掠的回鹘骑兵,本就少有人烟,深夜更是杳无人迹。
驿站内,年轻男子独坐其中,一把宝剑立于桌沿。他微微晃了晃手中的杯盏,对着热气腾腾的茶水吹了一口气,凝视着一层又一层涟漪幽幽地荡开。他悠闲地饮一口,似在品尝这暗沉无比的浩瀚夜色。回想着刚才对他来说不算惊心动魄的逃逸,眉目不由漾出一丝寂寞的笑意来。
不久,一队人马赶至,进屋见到他,纷纷跪地行礼,领头的那人见主子一身河西兵甲胄,不解问道:
“河西可有异常?小侯爷为何这副装扮?”
“无事。只是交了些朋友。那女子,可打探到去了何处?”
“她已沿途留下标记,正如小侯爷所料,那队人马正前往陇右。”
“留活口。” 。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