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这北辰,乃帝王之星,而四周又有诸星环伺,争其光芒。而朕之江山,外亦有强敌环伺,祁郸、北狄屡犯我边境;内又有诸军纷争,各自为政。时局不稳,暗潮汹涌。朕心甚忧啊。”
宋柏池随着他的目光,遥望那北辰。夜色温柔,他深吸一口气,十指微动又握紧,对着他深深一躬,似是作别:
“老君山一事,微臣已想好了。下月便启程。”
谁知,下月转瞬变成了明日。回鹘铁骑围城凉州不过佯攻,实则跨过尧山天险,直取长安而来。
他拼死护送他的君王出宫避难,却眼睁睁看着君王心爱之人身死回鹘人刀下,只救出她的女儿。
至少,他践行了她的临终嘱托,保她女儿半世无虞,一生远离她所恨的那座囚人宫城。
故人之托,相欠甚多;一身罪孽,终须偿还。
宋柏池郁郁目色中动了几分惊异和惶然。他望着阁前跪得脊背笔直的徒儿,面上那固执寡漠的神色像极了她母妃。
他这个逆徒,下了山翅膀硬了,究竟已私自查出了多少?怕是已将那桩陈年旧事翻了个底朝天……
不可,如此不可!知道得越多,对她越是不利。还是让她尽早死了这份心吧。
未几,宋柏池甩手拂袖而去,离开前终是下了狠心道:
“你……你听好了。若无圣上允准,我绝不会将决心茯苓交予任何人。你哪怕在这跪上十年万年,亦毫无用处。”
“今天起,你便留在老君阁,河西事宜,自有他人接手!”
雪已下了几个时辰了。
颂香阁外的雪已积得门槛齐平那般厚了。此处乃是老君阁至高顶点,天台前后并无荫蔽,大雪落得恣意,将门前白衣之人塑成了一尊静置的造像。
风雪肆虐间,辰霜双膝深陷积雪之中已近麻木,本是苍白的面容唇色透着青紫之色。周身寒意彻骨,将她游荡的意识冰封起来。
抬首望去,好似看到那个少年身穿红衣,在漫天飞雪之中,于万千灯火下,向她展开了手心。
她想伸出手去回应他,却不料双臂早已冻僵抬不起了。
俄而雪骤,四下无声,她才知,那不过是眼中幻光罢了。
“师姐,师姐。”熟悉的叫唤声带她的意识破冰而出。
她愣了一愣,迟缓地回首望去。
不远处,白衣白发的男子撑着一顶油纸伞而来,与茫茫大雪融为一体。
辰鬼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后。
山路陡滑,又是夜里,他一个人推着轮椅到底吃了多少苦才上得来这高处的颂香小阁。
“师姐,别跪了。”他的音色不似数月前和煦畅然了,“再跪下去,你的腿就废了。”
“师父不会来了的,他屋里的灯都熄了。师姐快起来罢。”辰鬼一手为她撑着伞,俯身想要将她扶起来,却见她一动不动。
堆积的融雪埋没入她的后背衣领,她却已感受不到寒冷。她拒绝了他的好意,叹气道:
“我触犯阁中规矩,自是要在这跪地领罚的。夜深雪大,快叫人送你回去吧。”
辰鬼伸出的手僵在那里半刻,急剧而下的落雪覆遍了他的掌心。他收回五指捏在掌心,将柔弱的雪花捏个粉碎化为雪水,却只是笑道:
“哪条阁规,我将它改了便是!”
辰霜哑然失笑。她这个师弟,何时如此仗义了,往日若是碰坏了他的棋局,都要闹气好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