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阁不涉军政,只言实情。监军大人如何令圣上相信,是你的本事。我为何要随你淌这一趟浑水?”
“交易交易,必然是有可易之物。”张令诚从锦边怀袖中取出一份奏报,双手递上:“殿下请过目。”
辰霜接过,展开一阅,指尖颤抖。
耳边传来张令诚不怀好意的低笑:
“殿下为那萧长风诊治如此之久,未必看不出来他的毒来自何处吧?”
“既是圣意,老君阁阁主宋柏池明知圣上多年来如此看中河西,还私自令殿下为萧长风解毒。此乃欺君之罪,知而故犯,罪加一等。”
“我已在此份奏报上言明前因后果,不日便可送往长安……殿下觉得,圣上看了,是会先杀宋柏池,还是先动萧长风呢?哈哈哈哈哈。”张令诚终是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辰霜心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顷刻间被烧成了灰烬,随着夙夜不息的朔风吹散于天地。
她似是等了这样一个逼她抉择的时刻已是许久,最终等到了,反而心如止水。
师父和河西军之间,她只可取其一,再无两全之法。
脑海中,闪过几个扭曲的画面,朝她温润微笑的少年身影渐渐淡去,隐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俄而,见她不语,张令诚上前一步,又掏出一份文书,殷切道:
“小人已备好了笔墨,唤来了信鸟,只需殿下照此文书撰写一份即可。”
张令诚猜得不错,她会选谁,一目了然。
久之,辰霜望着那份当着张令诚的面一字不差照抄下来的奏报。上言,河西军如何面对羸弱敌军,仍是拒不出兵,请圣上定夺。
她甩了笔,阖了目,任由张令诚取走了那份奏报,塞入了老君阁的信鸽管槽之中。鸟儿展翅声振振,飞向深不可测的天际,再难追寻。
“谢殿下成全。小的这便告退了。”
张令诚走后,辰霜久久立于肃杀的寒风之中,身体麻木已无知觉。她一步一步走进卧房,手中攥紧了,是那方老君阁金印。
月光溶溶,笼于案前。长夜常有,光阴难再,而浮光掠影之下的纷繁世人,不过百代之过客。
她在朗然照人的月色之下,又挥笔写下另一封书函。最后,按下金印之时,一滴泪跟着落下,幽幽化开了赭红如血的印墨。
若不能救你,我便来殉你。
河西军在峒关修整了数日,没等到回鹘人来攻城,等来的却是长安源源不断前来的信使。
圣上一连发了数道圣旨,一封比一封言辞激烈,道道金牌要求河西军即刻出关抗敌。
大帐之中,众人默默无声。
多日来,出征与否,将士中已陈述遍了个中利害,此时已是言无可言,只恨不能亲自入长安当面禀明圣上。
阅毕了第十二道圣旨,河西众主将望向主座上的大帅。
萧怀远面无表情,长叹一声,心中已有了定夺,他欲扬手之时,却听人群中传来一声疾呼:
“父帅!回鹘主力盘踞在何处尚且不明,如此铤而走险实乃下下策……”
萧怀远瞧见了长风不顾众人阻拦强行出列,掀袍跪地向他祈求。他别过头不去看,转而背手闭目道:
“不必再说了。圣上心意已决,我意亦如是。”
他又何尝不知道,此事乃是明知不可为,却非要为之。忠言劝诫既然已拦不住圣意,他只得放手一搏。
长风望着父帅的背影,心中凄凉,无可辩诉,只得道:
“那么,就请父帅允我同去!我必不能让父帅独身涉险……”
“不可!你必得留在峒关,替我看好峒关。”萧怀远倏然张开双目,眸光凛冽如那利刃出鞘。
峒关是凉州最后的防线,没有任何投机可言,没有一丝一毫的冒险,必得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