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喂了它们十几日的良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长风暗笑。
“果真是,吃别人的嘴软。”凉生满意度拍了拍马背,轻喝一声“驾”,奔向教武场。
长风遥望着众将士马蹄声铮铮不断,渐渐远去的背影,只是静静地立在原地不动,沉默良久。
曾几何时,自己多么想如一正常人一般,日日训练,上阵杀敌。
开头几年,自己还能跟凉生一起去教武场习武,在塞外演练阵法、修习骑射。到后来,连在马背上多几个时辰都会昏厥,更别想着随军出征,建功立业。他能做的,只是在营内练剑和射箭。
困顿他的,除了身上突然患上的重病,还有那河西少帅的名头。
他幼时,父帅何尝不是对他抱有殷切希望,请名师授他以文武之道。
年复一年,他已自觉体力每况愈下。父帅请了一众名医,都难见成效,只有日复一日的饮药调理,并无一丝起色。旁人封妻荫子,只有他,终日与药石为伍。
他深切记着父帅日渐消沉,不愿再多看他一眼的神情。
自他有一次在教武场被击倒昏厥之后,更在军中明令严禁他偷去兵营,勒令一众将领见长风并送回将军府,违者军罚处置。
如此,更与废人何异?
长风坐在营帐内,浑浑噩噩,便翻开了一旁的兵书。
事到如今,唯有兵书是他的桃花源。可每每翻开,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个人:那个自少时起便与他一道习读兵书,最后却死生茫茫,魂梦难同的人。
整整十年了。
她若是还在世上,该是何等的相貌?
那日得知回鹘铁骑入了长安屠城,他自凉州日夜不息奔马赶至皇宫,却只目睹了千阙火海,尸骸成山,宫门烧作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他只能翻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去寻她,刚开始还心存侥幸,到后来才惊觉此间竟无一人幸免。
他摔倒又爬起,蹒跚着匍匐着爬到不知道第几具尸身旁之时,已是濒临崩溃,最后浑身失力发了病,昏厥在地,被送回了凉州。
那里分明就是座腐尸堆积的阴间地宫。
即便如此,经年来他心中何尝不存有一丝隐晦的希冀。
望她尚在人间,望她此生安好,还望她,来日可与他重逢。
那个心底的影子慢慢游上来,一片朦胧中,她的容貌即将要浮现。长风锁眉,用力把这一念想沉入心底最深处。
他不愿沉溺于往昔,此时还有更紧要之事待成。
不久,暮色四合。他抬首望着最后一抹夕阳堕入地平线,吹起了那支凤眼短箫。
“萧长风,你给我出来!”
不过片刻,远处便响起了凉生的吼声。长风闻声出了帐外,只见他一边扯下身上沾满泥泞的盔甲,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看来是成了!随我去马厩。”长风高兴地一把搂住浑身脏兮兮的凉生。
马厩里,玄骦正抖动着马蹄,见了两人,立刻摆头过来蹭着两人的手臂。长风给马槽放满了饲料,它就摇着尾巴优雅地过去饱餐了。
“你故意的。要不是我骑术精湛,今天非摔个半死不可。”凉生双手抱胸,愤恨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