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一句话,他转身走开——然而,内心极度复杂的感受让他几乎疯狂!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他蓦然转身,站定,看着同样已经转身离开的绯衣女子,几乎是发疯般地嘶声问,眼睛里已经有泪水,“为什么不干脆让我死了?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你不杀我!为什么不让我干脆地恨你!”
阿靖回头,笑了一下:“因为……我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坏。”
这一次,她的笑容里居然有了某种奇异的光辉,让冰雪一样的脸都柔和了起来。她低声道:“我和他,都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
“弱者必须死亡,强者才能生存——这个是我和他都认同的法则,所以,我才追随他征服天下武林。因为他是最强者,只有他才能成为这个武林的霸主。一个强者统治下的江湖,将能最大限度地避免流血和动乱。
“但是,你的失败却是因为你的善良。如果你不救我,霹雳堂不会那样轻松地被灭门;如果你是个没有正义感的人,也许雷家还能保全下去。
“弱者必须死亡,但是,善良和正义却不能用死亡来回报——
“奇怪吧?虽然自己做不到,对于有这样品质的人我却一直深怀敬意。
“所以我放过你。虽然我知道,经过这件事,你心里那一点真和善一定几乎全部泯灭了。但是,我毁掉了一个人,起码总得再造就出另外一个吧?
“所以,我希望你活着,并且能够活下去。”
那是她对他的临别赠言——也许知道或许以后再无相逢之日,这个冷漠的女子竟然破例地开口对他说了那么多话。这些话,在他以后的人生里,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
“不管怎么样,请务必记住你还要报仇。你的人生还是有必要继续……记住萧忆情和舒靖容这两个名字,希望有一天,你会是我对决的对手,而不是曝尸街头的流浪者。
“后会有期。”
她冰冷中蕴含着依稀暖意的话语,仿佛是直刺心底的利剑——在那充满绝望和狂乱的夜晚,给他的余生烙上了深深的烙印。
“舒靖容……舒靖容……”
窗外是狂暴的风雨声,不时有零落的花叶被吹进屋内。三年了,每次一到阴雨天,他脸上的伤还会隐隐作痛,内心的伤也会渐渐撕裂。
三年来,他无数次暗中筹措着计划着,想的就是如何才能杀死萧忆情,然而,很奇怪,他却从来没有杀她的念头。虽然明白她非死不可,却也清楚地知道,要杀萧忆情,就必须先除去舒靖容。
人中龙凤。他和她的名字,从来都是联系在一起的——不管她愿不愿意。
他知道她是怎样冷酷的一个女子。这三年来,他知道的更多。
听雪楼那一场内乱中,高梦非和池小苔出人意料地对萧忆情下手。叛乱结束后,遭受到兄弟和师妹双重背叛的听雪楼主一时间形同废人,猜疑和厌世情绪让他接近全面崩溃。那个时候,本来是自己一举攻破听雪楼,报仇雪恨的大好时机。
可惜那时,她却是那样尽心尽力地守护着听雪楼和他,日夜枕戈待旦,拔剑在手,以至于各方窥探的势力无机会可乘!
她其实违背了自己的只追随最强者的信条,在那个人变得如此脆弱不堪一击的时候,还那样忠诚地守护着他。果然,她和他……都不是纯粹的坏人吧?
如果是,反而简单了啊……
他是应该恨她的。但是却不应该仅仅是恨那么简单。二十岁那年的深夜,满心绝望的自己,在听到她那样的话时,曾经有过失声痛哭的冲动,又如何能承认,在自己内心的最深处,其实对那个冷漠神秘的女子一直怀着怎样复杂的情愫。
那个时候他还是孩子,而二十四岁的她已经是沧桑看尽的武林传奇。然而,仅仅三年以后,他已经站到了和她一样的地位上,年龄,原来真的是无法和阅历对等的东西。
她用鲜血和仇恨教给了他生存的信条,毁灭了雷楚云,但是却造就了今日的秋护玉。
如果不是因为复仇的信念,那个时候他无论如何也无法从绝望的深渊里挣扎上来,可是时至今日,虽然内心仍执着于这个信念,但是仇恨已经不是他人生的全部。
他已经重生。
“对不起,这次的生意我们不做。”
把信交还给来使的时候,他的声音极其平静。
听雪楼来的使者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黑道中的杀手之王,脸色苍白,请求道:“无论如何,请做一个解释吧——不然,属下回去很难交代。”
人皮面具后,秋护玉的眼睛亮如秋水,看着窗外风雨交加的暮色,沉默了许久,终于从怀里拿出了一个袋子,把一个小金牌放了进去,交到来人手里:“回去把这个交给你们楼里的靖姑娘,她自然明白。”
“啊……秋老大原来认识靖姑娘?”来使眼睛一亮,觉得事情有了回旋的余地,正准备开口,却听见旁边的杀手之王淡漠而又决然地回答——
“不。我们……未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