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尽很感激郁名川,也愿意为了报答他付出一切——他本就没什么可再失去的了。完全可以当成一场交易,可偏偏宁尽动了感情。有些事情掺了感情就会变得不纯粹。变得不再理性,宁尽也是如此。冰冷的交易下,郁名川的吩咐、所作所为,宁尽都没有意义。但交付了感情,撕掉了合同之后,郁名川的行为在宁尽眼里就变了味道。欺骗并不可怕,在合同还在的时候,宁尽也不在意郁名川到底是不是玩弄他。但没有合同之后,郁名川的隐瞒,在他心里就是赤裸裸的玩弄。他玩弄了宁尽的感情。从小家里给宁尽潜移默化灌输的思想是他不配拥有更好的东西。到了郁名川这里,对方一丝一毫的转变,在宁尽眼里都是无限放大的。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差距,没法避免。他们的层次不同,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也不同。从根源上就是两路人,他们不合适,强行在一起也只会是一根刺、一段孽缘,宁尽都懂。郁名川适合更好的,至少是比他好的。或许自己多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郁名川是好人,心肠好、对他也好。但是他不配,所以他不想再祸害郁名川了。宁尽放下镜子,给陈蕊打了个电话:“妈。”这么晚了陈蕊已经睡下,强行睁开眼接了宁尽的电话:“怎么了儿子?”“你跟郁叔还好吧?听说新房子在二环。”提起郁振华,陈蕊来了兴致:“房子写的是我的名字呢,200平的平层,有机会过来住几天啊。对了,小慧怎么样了?”陈蕊主动提起宁慧,让宁尽很意外:“郁叔的儿子你知道的吧?”“你说郁名川啊,他前两天还来过一次,小伙子人可好了,长得也帅,个子还高。”宁尽笑着点头:“嗯,宁慧的事情都是他在照顾,确实是个好人。”“那你可得跟他打好关系、做做朋友什么的。振华和我打算在明年领证,到时候我们都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么……”宁尽仰头望着天花板,“挺好的,”“知道你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陈蕊骂他:“说什么丧气话呢,今天雪大,适合睡觉,赶紧睡吧。”“妈。”宁尽站起身,“那我睡了,晚安。”宁尽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在了床上。他的房间在二楼,有一个朝南的大阳台。因为是冬天,所以门被锁住了,宁尽把锁打开,狂风席卷进温暖的屋子里。宁尽脱掉了袜子,把最喜欢的那件外套披在身上。他光着脚站在大雪纷飞的阳台上,低头往下看,丈量着积雪的厚度。大概有多厚?这么大的雪,下到现在,都得快一米深了吧?一米有点夸张,宁尽被自己逗笑了。总之是很大的雪,大到能将他掩埋。他张开双臂,背过身坐在阳台露天的扶手上。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向后毫不犹豫地一仰。他躺在了雪白的天地里。很软,一点都不疼。郁名川说得没错,他就是一个狐狸精,祸国殃民,没有好下场的。最好以后所有人都把他给忘了,郁名川是、陈蕊、展颜是,严方觉也是……所有人都是。人体的重量使得宁尽深深陷进雪里,大雪没有停歇的迹象,不停地有雪片落在他的身上、脸上。起先,雪片落下后还会因为体温迅速地融化,可是到了后来,融化地速度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快了。大雪天适合睡觉,宁尽闭上眼,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是一场有笑有泪的酣甜美梦。从小时候的快乐,到初中的变故,再到高中时的艰难度日,不得不签了合同。最后到了大学,他和郁名川……要说舍不得,是有的,但那又怎样呢?他为这个家、为了别人无私了这么久。也该轮到他自私一把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反之格外地脆弱。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那块早该碎裂的玻璃珠,带着一身的裂痕一直坚持到了现在,终于在此时、在今天挺不住,碎掉了。把所有的事情都抛出去,抛给别人来处理。原来卸下担子的感觉是这样惬意。真轻松啊,像羽毛一样轻……比这漫天大雪中任何一片雪花都要轻……融合到空气里。身上的体温渐渐淡去,宁尽也睡得熟了。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下雨天,那个他做了无数次的梦。跌在那人温暖的怀里,宁尽第一次回了头。帽檐下,是郁名川的脸。他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胸牌,那上面也不再是严方觉的名字。雕刻字凹凸不平,写的是——郁名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