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悠将玻璃杯推回去,低头认认真真地填写调研卷。两份卷子都填完后,咖啡师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两张券:“感谢参加我们的调研活动,这是送给你们的直觉告诉她,这句话有陷阱。“他不爱喝咖啡”“这里太远了”“最近他工作比较忙”。这些话都可以用来回击这个陷阱。至于句中的那个“他”,她可以说是男同事、男性友人等等。孟鸥要是误会了,那是他的错。但是,人为什么要这么拧巴呢。在她面前坐着的,不是她的敌人,不是她的对手,不是她需要处心积虑争个高下的人。向悠希望自己能表现得平和一些。所以,她尽可能大方地摇摇头:“是啊,没有。”很奇妙的,她一旦大方了,拧巴的那个好像就轮到了孟鸥。他的眸光几不可察地一闪,欲盖弥彰地捏住不锈钢吸管,随口“哦”了一声。你看,原来问题这么容易解决的。于是这下,倒轮到向悠心疼他的窘迫了。挖了个坑,结果自己跳了进去,好可怜的人。向悠没他那么坏心肠,喜欢看人尴尬,所以她主动换了个话题。“我上个月回老家,看到郑老师了。”上个月是母亲的生日,她特地请假回去庆生。拎着蛋糕往家走的路上,刚好和高中的班主任打了个照面。想想高中也才过去几年,算不上太长,但眼前的郑老师似乎已经憔悴得不像样。来不及补染的鬓发白得像雪,鱼尾纹灿烂成了一对花。或许郑老师当年没有撒谎,每教的一届都是最操心的一届,一届届摧残着她。向悠心里莫名梗了一下。以至于面对面站定后,她都忘了率先打招呼。还是郑老师认出了她,笑道:“悠悠啊,现在在哪工作啊?”“啊,郑老师好。”向悠将问题抛至脑后,赶忙先打了声招呼。“好、好!”郑老师笑得眼眯了缝,“你还是跟当年一样,爱走神,说话总是慢半拍。”向悠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干笑了两声。郑老师等了几秒,眼见她没有回答刚刚那个问题的打算,干脆自己又问了个新的:“你回来是干什么呀?”“我妈过生日,回来给她庆生。”向悠总算回过神,一板一眼地答道。“哦,也帮我带声好。”寒暄的氛围好像突然变得有些尴尬。向悠觉得总不能一直让对方发问,自己也该找个话题。嘴巴比脑子快了一步:“郑老师,这届学生还是很难带吗?”此话一出,两个人都开怀大笑起来。两人站在马路边笑到前仰后合,惹来一片来往行人的侧目。郑老师好不容易才止住笑,道:“难带啊,最难带的一届呢!”“那这么比起来,我们那届看来还挺好的嘛。”向悠笑着将玩笑开下去。“是,你们那届确实不错。”郑老师脸上的笑意逐渐变得温柔,带上几分忆往昔的味道,“算是成绩最好的一届,可给我脸上长光了。”向悠附和地笑笑。最替人长光的肯定不是她,她只能算是与有荣焉。那年高考,他们班成绩最高的是孟鸥。其实孟鸥的成绩很不稳定,最差班里考过第三十,最好考过第二。跟过山车似的,但是心跳的只有别人,他的心态一向很好。对于学生来说,最重要的是学习。但是对于他来说,好像什么都无所谓。退步了无所谓,被批评了无所谓,受伤了无所谓。最有所谓的可能是向悠不理他。两人很难冷战,因为孟鸥不同意。向悠越冷,他越热。烦她、一直烦她,课上课下不停烦她。他不许向悠把事憋在心里,非要两个人翻出来好好掰扯。是他的错,他道歉,是向悠的错,还是他道歉——用向悠的口吻,然后再很爽快地原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