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的退休金比他的工资高,手里还有好几套房,出租纯粹是为了赚个零花钱,以及排解无聊。两人没事会唠上几句,大爷说,当初愿意便宜租给他就是和他看对了眼,觉得他是个不赖的小伙子。“我有个孙女,刚18,你有兴趣等等不?”大爷半开玩笑道。孟鸥陪着笑,觉得尴尬得很:“不太合适吧。”“那我还有个侄孙女,比你大一岁,是个医生,怎么样?”对老人来说,说媒似乎很适合打发时间孟鸥摇摇头:“我自己还没站住脚呢,现在不考虑这些。”“等你站住了再考虑,那就晚啦!”大爷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我遇过太多你们这种人了,光靠打工,怎么也得到三四十岁才有机会吧,难道你到三四十岁再找?”大爷拍拍他,“你动动脑子,你努力工作是为了啥?”那时候孟鸥想,他努力工作,是为了在a市立住脚。立住之后呢?他不知道,又或者不愿去想。申请退租的时候,大爷看起来很惊讶。“多可惜啊,这不是待得好好的,怎么就要走了?”似曾相识的话,领导也和他说过。现在想起来,孟鸥依然觉得很抱歉。那时候领导把他喊到办公室,告诉他他的公司落户申请已经批下来了,而且下个月有领导要退休,他的直系上司会顶上去,公司有意让他填那个缺。领导看起来喜气洋洋的,为他而高兴。可孟鸥却高兴不起来。他跟领导道了个歉,回去后把写了一半的辞呈匆匆结了尾,递交了上去。领导和大爷看起来一样惊讶,还带了点失望和恼怒。“你马上就要是a市人了,走什么?”孟鸥低着头,解释的话堵在心口,最终只说了句“对不起”。他即将离职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部门,大家纷纷来找他道别。部门里有一大半都是外地人,他们很能理解孟鸥的心情。但同样也很疑惑——孤身在这里拼死拼活,不就是图个户口吗,怎么快到手了反而要走了。从正式离职到回去的车票,中间还有一天的空余。孟鸥坐地铁来到母校,以此为一路向前。他开始重新审视这座城市。这座给他带来了梦想和破灭,希望和失望的城市。他在大学里有个很好的朋友,叫邹旭。邹旭是他的同班同学兼舍友,两人都是一个省的,也算是半个老乡。邹旭的家庭条件没有他的好,就读高中的教学条件也不如他的厉害,但邹旭比他要努力得多,所以最终他们站在了同一个地方。四年的大学时光弹指一挥间,两人都决定留在a市,也都迈出了立足的第一步。那时候的孟鸥很傲。他手拿名牌大学毕业证,有着漂亮的履历,周围人还在徘徊的时候,他就已经找到了很不错的工作。世界是他脚下徐徐展开的画卷,他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光明。而在他构想的未来里,自然处处有着向悠的身影。短暂的同居已然构成了他蓝图的一部分,他想和向悠一起努力,共同在这里组建他们的小家。可是现实不遂人意。当他意识到向悠是很认真地想要离开时,他整日整日地陷在迷惘之中。长这么大,他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那种人生不受掌控,漂泊无助的感觉。他想要自己的未来,也想要向悠。但最终他必须做出选择。他和邹旭说了这件事。邹旭是个母单,没谈过恋爱也不感兴趣。他整个人就是一台不断向前的机器,对着目标高歌猛进,心无旁骛到有时候令人生惧。这件事对于邹旭来说不是难题。他甚至万分笃定道:“你要是因此回去了,以后肯定会后悔。”孟鸥心里隐隐认同邹旭的想法。从他第一次来到a市,他就想留在这里,为此他做了无数努力。但他也没法放下向悠。因此他四处打听四处找关系,终于帮她也寻了个好去处。他想,如果只开一个空头支票,肯定没人愿意相信他。他决定先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再去商议。但他没料到的是,向悠比他想象中要固执得多。回顾这些年共度的时光,在他眼里,向悠是个很特别的姑娘。这种特别倒不是出于他对她的爱,在他们认识没多久的时候,孟鸥就觉得她很不一样。她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小世界,还总是会毫无预警地躲进去。迟钝和聪慧这两个矛盾的词,在她身上能完美融合。她天真又单纯,善良又赤诚,像只易碎的瓷娃娃,却意外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