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李夫人便是桓温第四子桓伟的生母,当时李夫人正在梳头,发委藉地,资貌绝丽,肤色玉曜,竟不为动容。看着南康公主气势汹汹而来,从容结发,敛手而言:&ldo;国破家亡,父母屠,偷存旦暮,无心以生。今日若能见杀,实惬本怀。&rdo;
李夫人神色闲正的说完,南康公主竟弃刀杖,泣而前抱:&ldo;我见汝尚怜爱,心神凄怆,何况贼种老奴?&rdo;南康公主把李夫人接回府中不久,两人便结为姐妹。
&ldo;我见犹怜,何况老奴!&rdo;一句,至此传为桓府佳话。
云开牵起缰绳,对桓桢道:&ldo;来,为夫替你牵马‐‐&rdo;
桓桢白了他一眼,翻身上马,笑道:&ldo;有劳特使大人替本小姐牵马啦!&rdo;
桓韵钻进马车,又探出身子:&ldo;姐,父亲在家么?&rdo;
&ldo;父亲陪陆神医进宫替陛下看病去了。&rdo;
云开一怔,正要拉马起步,前方驰来一队车马,冲着车队直撞过来。
&ldo;还不停下!&rdo;子雨纵马上前,提鞭大喝;车马竟不减速,扬起大片水浪,飞驰而来。
&ldo;让他们!&rdo;云开不愿生事,车队闪到一边,任对方先过。
桓韵被溅了一身水,气乎乎问道:&ldo;这是哪家的车队,竟无视特使旗号?&rdo;
桓桢冷哼一声,不屑道:&ldo;不就是个男宠,这么大排场!&rdo;
&ldo;男宠?&rdo;云开对建康高门一些嗜好也有所耳闻,有些王室世族子弟既爱女色、也爱男色,府中往往养着不少童男童女,以供玩乐。男宠在建康并不罕见,奇就奇在有哪家的男宠竟敢这般明目张胆的横行街上,冲撞朝廷命官。
&ldo;是啊,皇帝的男宠朱灵宝!&rdo;桓桢一抹脸上的水珠,&ldo;马官儿,走了!&rdo;
&ldo;朱灵宝‐‐&rdo;云开默默记下这个名字,车马走的并不是皇宫的方向,时下的建康,总透着些许异样的味道。
宫城处,细雨不止。桓温大步走在汉白玉台阶上,一脸阴沉。布衣打扮的陆中山跟在他身侧,挎着药箱,神色凝重。远处,马车等候;车前,是灰衣桓离。
桓离待二人登上马车,轻巧跃上前座,一鞭子抽在马背上,两匹马儿同时起步,拉着马车辚辚转向。
桓温瞧着窗外,沉声道:&ldo;从你的脸色看,这次的状况不会好到哪里去。&rdo;
&ldo;太后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rdo;给皇家看病,历来是医家大忌,陆中山只得小心翼翼道,&ldo;陛下虚耗过度,若长此下去,不出三年‐‐‐&rdo;
&ldo;宫中多妖孽!&rdo;桓温愤然断言,&ldo;田氏孟氏媚惑左右,又出了个嬖人朱灵宝,丢人!&rdo;
&ldo;桓公息怒,&rdo;陆中山道,&ldo;请恕我直言。&rdo;
桓温手一摆:&ldo;讲!&rdo;
陆中山清了清嗓子:&ldo;桓公久镇方外,殊不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宫中秽事由来已久,只怕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清除的。况且宫中种种,涉及皇家隐私、裙带连枝,稍不留神,牵连甚重啊!&rdo;
&ldo;恩,你说的也不无道理,&rdo;桓温摸了摸被雨水打湿的大胡子,&ldo;皇帝小儿越来越不象话,我倒要瞧瞧这个‐‐朱灵宝,有多大能耐!&rdo;
&ldo;桓公是想‐‐&rdo;
桓温嘴角泛起冷笑:&ldo;说来皇帝也是咱家大侄子,那就先收拾他身边的,给个警告,若再这般犯混,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rdo;陆中山额角蒙上一层细细的冷汗‐‐他深知桓温的霹雳手段,况且从北伐开始,桓温就已经打算代晋自立,区区一个朱灵宝,到他手中,只怕会引来一场浩劫!
马车辚辚踏过朱雀门,驰上朱雀桥,猛然勒定。车帘被轻轻撩开,白衣款款,飘然走落;一对精美的靴子,点在积水的桥板上。
桥头一角,是一把油纸伞。
那是个做泥人的老人,竟没有觉察到有人走到了跟前。
粗糙的胚胎、清晰的纹路,只需简单几下,便又是一个精巧的人物落在小桌板上。
他静静的站着,雨丝抽打在他清俊的面庞上,化作一粒粒细珠,点滴滚落。
他喜欢雨天,雨天让人心静、让人安宁、让人忘却一切烦恼……
脚步声自朱雀桥的另一端响起,他没有回头,痴痴的望着一个个小生命在老人的手中诞生。老人的手,满是沟壑;他抬起手,晶莹而修长、宛若白玉。
&ldo;喜欢么?&rdo;来者站在他身后,一只男人的手,缓缓搭在他的腰间。
&ldo;你来了。&rdo;他的声音,甜美细腻。
&ldo;听‐‐‐&rdo;耳际传来柔美悠扬的丝竹之音,柔美清婉、秀逸绮丽。循声望去,秦淮河畔青楼艺坊在烟雨中若隐若现;淡淡的茶香飘忽而至,让这片朦胧的水天凭添几分神秘。
&ldo;明快流畅,清新圆润,余韵悠悠‐‐那是琵琶。&rdo;他对音律有着异乎常人的直觉。
两朝脂粉、名士风流,弥漫在这春雨下的秦淮河。
&ldo;宫里的乐师,奏不出这等意境。&rdo;他的手,自然而然的按在了腰间,按在他的手上。
&ldo;景不醉人人自醉,金风玉露,莫过于此刻之情。&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