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坐在栈道的木板上,邓陇左右看看前后没有尽头的栈道,感慨道:&ldo;当年刘邦就沿着这条路入川,又一把火把它烧了;诸葛亮的大军也是从这儿出师北伐‐‐蜀道难,没胆色不能走,没点儿当兵的力气也走不完!&rdo;
&ldo;两国交兵,这栈道上也就没了行人;南北商货不通,只苦了老百姓。&rdo;蒙佐扳了一小块干粮塞进嘴里,边嚼边道,&ldo;山上水不缺,咱们带了五天的干粮,定要在明天日落前赶到秦岭主峰,不然,就只能打鸟来吃了。&rdo;
休息了一阵,两人继续上路,水粮、毛毯、冬天穿的氅子、狩猎弩箭、护身长刀,两人结结实实背了三十斤东西,飞走在栈道上。
他们要抓紧一切有光亮的时间赶路;否则到了夜里,山里乌黑一片,是无论如何不能在栈道上行走的。为了抵御山里夜间的寒气,两人特地背了两卷厚厚的毛毯,既能取暖,碰上断崖绝路,也能学着邓艾偷袭阴平小道一般,把毛毯往身上一裹,直接滚下山去。
第二天午后,两人便疯子一样冲上了秦岭在褒斜褒斜峡谷的主峰:一条毫不起眼,海拔远远低于南北山崖的小土岭。然而这条小土岭,偏偏就是秦岭从西向东千里主脊中的一段。
惯于勘查地形的蒙佐爬上小土岭的顶部,放眼望去:这条南北走向的土岭很可能是整条秦岭主脊中海拔最低的一段,褒斜二水在此分流‐‐岭西褒水经汉水汇入长江,岭东斜水经渭水汇入黄河。秦岭主脊自西而来,由于前路被斜水河谷切断,只能沿着小土岭折向南,接上远方太白山延伸过来的余脉,绕道东南。站在小土岭顶部向东南远眺,便可遥见高耸云端的太白山。
两人没有在主脊停留,翻过不高的山梁,便从秦岭北麓的斜水河谷进入南麓的褒水河谷,蜿蜒曲折的褒斜古道,在此已然走完一半。
但令二人感到惊奇还不止于此,隔着岭西褒水的对岸,有一条很长的开阔谷地,一直通向远处,把群山分成南北两列。这条河谷低地来到眼前山下,折向北,穿山而出,便是来时的斜谷。河谷平地很宽,约有十里,从平整度来看,这里很可能是当年发大水时留下的冲击河床,能在秦岭腹地发现这样平坦而宽阔的谷地,着实罕见。
蒙佐拿出地图,按照图上的指示,这条宽阔河谷西去的尽头,有一处太白镇。两人同时想到,如果秦军从斜谷南来,这片天然河谷将是行军途中绝佳的屯兵潜伏之处,遂把这片河谷的位置牢牢记在心里。
两人对视一眼,均是会心一笑‐‐此行第一个收获已在脚下。
褒水在此处尚且只是一道小溪,栈道修至此地也被杂乱的土石路代替,两人沿着河谷一路西行,在入夜前赶到了山间小镇‐‐太白。
镇子很小,只有数十户人家,零零散散的分布在河谷旁,从东到西只有一条土街,把镇子分为南北两片。褒水由东向西在镇子外兜了半个圈,没入远方山谷。
两人来到镇子正是生火做饭的时间,炊烟袅袅、米香阵阵,迎接两位外乡人的是几声清脆的狗吠,两条毛茸茸肉墩墩的小狗甩着尖尖的小尾巴窜到两人跟前,一个劲的舔着他们的牛皮靴,格外亲热。
邓陇蹲下身子,拍拍小狗的脑袋,伸出左手任由狗儿狂舔掌心,右手却悄悄旋到狗脖子后方,五指微张,做爪状,回头冲蒙佐使了个眼色。蒙佐瞅了眼四下,笑道:&ldo;你若不想被当地人生吃了,尽管拿它们填肚子。&rdo;
邓陇从小最爱吃狗肉,尤其是尚未长大的乳狗,眼前两条小黑犬估摸着有半岁大,正是最佳烹食的当口。听蒙佐一说,邓陇只能作罢,抹了把口水极不情愿的放开小黑。
两人顺着浓浓的羊臊气来到一家临街的小铺子,邓陇早已饿得一塌糊涂,走进店里劈头喝道:&ldo;店家,有甚好吃的,统统上来!&rdo;
就在此刻,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蒙佐耳际:&ldo;一别经年,不想竟能在此遇上蒙兄。&rdo;
蒙佐循声望去,只见小店的角落里,坐着一个英挺男子,竟是多时不见的三木!那香飘里外的羊臊气,正是从三木桌上散出‐‐半只烤羊,已被他吃下小半。店家见他们身负行囊还带着兵器,显然是走江湖的强人,便不敢怠慢,排开碗筷伺候起来。
&ldo;店家,不用另开,咱们是一伙的,帐,都记我身上,把剩下的半只烤羊也拿上来,我这两位朋友可是出了名的饿死鬼。慢,再拿两坛子好酒来!&rdo;三木拉开凳子,蒙佐邓陇也不客气,叉开屁股落座,不顾手脏撕下一片又香又嫩的羊肉塞进嘴里,咕噜噜一碗凉茶下肚,精神大好。
邓陇虽然年轻,却独自担过几次差事,也看出那三木有些来头,眼下这份上,自己除了吃,还是吃,一句话不用说,由蒙佐去应付。
&ldo;三木怎么会大老远的来这穷乡僻壤?&rdo;蒙佐也是饿坏了,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的问着。
三木瞅了两人鼓鼓囊囊的行囊一眼,道:&ldo;你们因何南下,我便因何北上。&rdo;
这本是三木一句无心调侃之语,却在蒙佐邓陇心中掀起滔天巨浪,险些将口中食物喷出‐‐两人乔装南下之事一直没有对外宣布,就连眉县的军中将领,也只知道二人奉命前往长安述职;至于那几个绘制地图的老药农,也都是通过邓羌的心腹秘密操办,可以说整个筹划过程都处于极其机密的状态下,如果没有内奸,根本不会传到外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