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没想到身经百战的秦国大将也会拿小小的香料毫无办法,世事无常,果不其然。&rdo;唐宿崴一杯又一杯的喝着,欣赏人中毒时的痛苦神情,也是一种享受。他时常对自己说,如果单单为了杀人而用毒,那么不论多么珍贵的毒药,都会沦为低劣的工具;下毒的结果只是其次,从提取、淬炼到熬制、配方,从品种名目到实施手段,用毒本身也是一门艺术,尤其当下毒者与中毒者把酒谈心、同品风月时,看着对方慢慢挣扎、慢慢衰竭,那种愤怒、不解、无助与求饶的神情,不正是下毒者操控生命最大的乐趣所在么?
蒙佐不信,猛一用力想要起身,只觉心口一阵剧痛,再次跌倒,嘴角鲜红一抹。
唐宿崴摇头,蒙佐既不懂风月,又不会求饶,自己辛苦配制的奇香毒药用在他身上,就好比对牛弹琴,那黝黑粗糙的方脸,那死撑不倒的身躯,简直是在暴殄天物!
&ldo;我欲与君同饮天上水,奈何君心不解风情物,可惜,可惜啊!&rdo;唐宿崴一声长叹,将最后一滴酒倒进嘴里,瞅了眼面色惨白的蒙佐,起身道,&ldo;将军放心,在下用毒,从不当场取人性命,只要平心静气,将军还有几个时辰的气数,趁这个机会,跟你的兄弟好好叙叙旧吧!人生一世,知己难求,在下告辞了!&rdo;
唐宿崴走了,死,对一个久经沙场之人来说算不了什么,不舍,才是此刻最大的痛。蒙佐闭上眼睛,仰面躺倒,一手按着木盒,一手抓起一把羊肉塞进嘴里,分外美味。
守望长安的妻儿、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们、远在辽东的段家兄妹,遥远的西域、辽阔的草原,高句丽、百济,还有云开、三木,形形色色的人、林林总总的事,在闭眼的一刹那纷纷涌现……从接过干爹的刀成为淮北马贼头子到现在,十二年,足足一肖,经历了太多生死别离,烽火硝烟、功名成就,晃如隔世。
&ldo;兄弟啊,大哥很快就要来陪你了!&rdo;他在木盒上拍了几下,喃喃自语。
&ldo;难道,我就这样死了么?&rdo;蒙佐第一次发现,自己也会这般多愁善感。
&ldo;川南长安,千里之遥,就算不死,你能活着离开吗?你的兄弟还在苦战,你能走吗!&rdo;
&ldo;我不甘心,不甘心,我蒙佐堂堂大秦的将军,怎能死在江湖草寇之手!&rdo;
&ldo;既然不甘心,就站起来,你是男人,岂可认命!&rdo;耳旁又响起干爹的训斥,儿时种种,跃然眼前‐‐既然不甘心,就站起来,你是男人,岂可认命!
&ldo;我是男人,岂可认命!我是男人,岂可认命!&rdo;一个声音在胸中回荡。
&ldo;呼哧!&rdo;蒙佐猛的从地上坐起,睁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把空酒壶,手撑在木盒上,喃喃道:&ldo;兄弟,借一把力!&rdo;说完,用力往下一撑,终于站了起来!
静悄悄的山谷里刮起了风,筋疲力尽的蒙佐终于在面朝北方的山前挖了一个一尺深的坑,颤巍巍的捧起了那只木盒:&ldo;兄弟,我没法带你回家,你,安歇吧!&rdo;
蒙佐站在微微隆起的小坟包前,剧烈的动作让他体内的毒再次发作,他不恨唐宿崴,甚至有些感激,如果不是他的毒,自己根本不会想起那么多往事,也不会体察到生命原来如此可贵,牵挂,有时比死更痛……兰陵,慕容粼,苻青芷,走过自己生命的女人,一个个浮现眼前,最后,他看到崤山,看到了那间草庐,还有那大雪纷飞中的淡淡身影……
&ldo;文鹭……&rdo;他念着她的名字,轰然倒下。
一道人影停在了小坟包前,伸手在蒙佐鼻子前一探。蒙佐气息尚存,那人轻叹道:&ldo;山庄欠你一条命,今日,便由我还了这个人情吧!&rdo;
黑风起,乌椎马载着两人,朝另一个方向飞驰而去。
长安。苻青芷手中的茶杯&ldo;啪!&rdo;的一声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ldo;姐姐,你怎么了?&rdo;慕容粼轻轻握住苻青芷的手,却是一片冰凉。
&ldo;我,没事,妹妹不用在意。&rdo;苻青芷收拾心神,又恢复了那雍容淡雅的神情。就在刚才,心头没来由的一阵发慌,正是巴蜀的方向,这才失手打碎了茶杯。
&ldo;姐姐又在惦记夫君了吧?&rdo;慕容粼笑道。四年了,她已成为秦王最宠爱的妃子之一。秦王后宫佳丽无数,慕容粼从不献媚,每每于秦王出猎时随行左右,凭借那特有的骑射功夫脱颖而出。她是燕国的公主,她的美貌与英武成了长安城一道独特的风景。慕容粼不喜欢住在宫里,也不屑与那些只会向男人邀宠的贵妇小姐们为伍,狩猎、踏青,她都会让苻青芷带上黑乎乎胖墩墩的小蒙汉,城外的上林苑与渭水河畔的大草场便成了她们最爱的去处。
苻青芷叹道:&ldo;今年巴蜀叛乱,来年又要对河西动兵,这仗不知要打到何年才有个完结。&rdo;
慕容粼笑道:&ldo;姐姐不用担心,大哥身经百战,寻常人等根本伤他不得。五叔常说,大哥的刀法虽然难看,却相当实用。在我看来,论枪法,长安城中以五叔第一,窦冲第二,妹妹我排第三;若论刀法,想要胜过你家夫君之人,怕是也难找寻呢!&rdo;
五叔便是慕容垂,慕容粼的一番话,让苻青芷稍稍好受了些,忍不住笑道:&ldo;你这张嘴啊,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难怪陛下喜欢你。&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