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重策马踏上几步,眼睛死死盯着被捧在张育掌中的父亲的首级,两眼似要喷出火来。
&ldo;刘叔叔‐‐&rdo;张育突然踏前一步,面向刘安世,霍然跪倒,双手平举,将张沧的首级高高托起,朗声道,&ldo;西川战事未平、仇人行踪难觅,张育妄自不敢独占父亲首级,更不忍看父亲身首分离,还请刘叔叔带首级赶回泸县,将它与尸身缝合,告慰父亲在天之灵!&rdo;
话音落,刘安世已是哽咽难言,双手颤抖着从张育手中接住首级,泪流如注。杨光轻叹一声,张育此举可谓是解决事端的最好办法‐‐由刘安世带着张沧的首级赶回张家缝合,张重不可能反对,也无法在首级归属的问题上再作文章,三木的嫁祸之计已然落空。
&ldo;好一个张育,不动声色的又摆了张重一道!&rdo;毛璩想得比杨光更深‐‐献首归宗,不仅让张重无法再借此生事,还是在隐隐警告张重,想要争夺张家家主之位,那就得去泸县大宅说话,张重没了巴族大军的支持,再想跟张育斗,只怕也要三思而后行。
果然,张重什么话都没说,翻身下马,面色沉重的走到刘安世跟前,轰然拜倒,朝张沧的首级重重叩了三个响头。礼罢,兄弟两人相视一眼,一同起身。张重转身走开几步,突然想到自己是来夺权的,遂又折回,盯着张育,沉声道:&ldo;今晚的事,不可能就这么完了!&rdo;
张育自然明白他想说什么,嘴上却道:&ldo;我定会拿三木的人头献于父亲灵前。&rdo;
张重冷笑道:&ldo;这似乎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三木,哼,只怕你没那个本事取下他的人头!&rdo;
张育淡淡道:&ldo;似乎大哥更关心如何与秦军争夺西川,还有从我手中夺取兵权的事吧?&rdo;
张重扫了被秦军踹得一片狼藉的义军大营,终于说出了憋了一晚上的话:&ldo;论带兵,你不如我,与其各自为战,不如合兵一处,你就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白白送死?&rdo;
张育反诘道:&ldo;大哥你袖手旁观,倒成了我带兵无方;我很想知道,好好的一座营门,是被哪个混蛋硬生生劈碎的?要不是有人里应外合,大营又岂会这么容易被攻破!&rdo;
&ldo;哼哼!&rdo;张重狞笑着,左足往外虚点半步,微一侧身,右手五指骤然张开!刘安世勃然色变,喝道:&ldo;张重,主公首级在此,不得胡来!&rdo;
张重仰天长笑,右手猛指向天,身后骑队开始缓缓前进,大营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龙泉山前,蒙佐和他的骑兵被另一支人马拦住去路,为首将领高呼:&ldo;老蒙,是我!&rdo;
&ldo;李维!&rdo;蒙佐一下认出了那个熟悉的声音,身后的秦军骑士们也跟着激动起来‐‐从河东到晋阳、从雁北到辽东,伐仇池、平汉川、征巴蜀,骑步配合、屡破强敌,蒙佐和李维的名字就没有分开过!蒙佐策马上前,看了眼李维身后那支黑压压不下三千人的大军,用力在他肩膀上捶了几拳,道:&ldo;你不是跟邓羌将军一起南下的吗,怎么突然来了成都?&rdo;
原来,邓羌所部援兵在涪城受阻后,便分派苻庄李维率万余人马分略渝水‐‐破袭阆中、解围安汉、驰援巴郡,并且与在巴郡江北登陆的张昕水师大战数场,将张昕与桓石秀的两路晋军赶回了大江南岸。稳住巴郡防线后,邓羌便任命苻庄为巴郡太守,率守军和援兵主力固守江北,李维则率精兵三千兼程北上,从东面向西川迂回,翻越龙泉山偷袭叛军大营,呼应稳守成都的杨安大军,只是没想到被蒙佐抢了先,看了一场兄弟相争的好戏。
李维刚刚说完,王颌邓陇的两路人马也绕道赶来,与蒙佐合兵一处。激战一夜,从犍为出发的秦军已是人困马乏,李维便带着他们来到前半夜巴军主力藏身的那条山谷修整,由他从巴郡带来的人马分批负责警戒。山谷中很快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成都,刺史府。龙泉山的战事急报已经摆在了杨安的案头,连同先前一队游骑失踪的消息,使这位沉稳缜密的将军脑海里对整个事态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啊,这是杨安送给张重的评价。平心而论,杨安十分欣赏这位作风果决、有胆色有气魄的巴族大酋首,当年进兵两川的时候他就力主招安张重,没想到他还是反了。
杨安深知,眼下的巴蜀已非蜀汉时汉人独大的局面,东面的巴人,西面的羌人氐人,东南的苗人,还有南中百夷,更何况,汉人世家大族的势力盘根错节,稍有不慎,就会引来群起而攻之的局面‐‐担任益州牧坐镇西川的两年来,杨安深切的感受到了这一点,也难怪晋室收复巴蜀数十年,却未能真正稳固其统治。
杨安走上几步,伸手推开窗子,抬头远眺:这儿看不到银河,只剩下点点繁星缀饰苍穹。
&ldo;呼!&rdo;一阵风过,有异动!杨安警觉起来,一下退到屏风前,伸手按住剑把。
&ldo;嗖‐‐啪!&rdo;一枝袖箭钉在了离他不远的墙壁上,箭身上绑着一卷事物。杨安轻声都到窗前,见四下无恙,一切平静如故,这才关上窗子,转身拔下了那枝袖箭。
那是一枝普普通通的袖箭,没有任何标记,也没有喂毒。杨安取下纸卷,小心翼翼的打开,上面只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贼举兵相攻,龙泉山援兵已到,将军可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