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揣着房契,沈家河满心欢喜的同时,泛出一点愁色:“天林,这么大笔钱花出去,真没问题?咱可还定了一艘大船,到期交不齐尾款,那……”
“造一艘大型货船没那么容易,少说也得几个月,这段时间足够我们攒下这笔钱。”方天林对此不是很在意,实在不行,就去找沈家河兄弟几个借,若这还筹不够,他还可以卖方子,总有办法解决此事,让他没想到的反而是沈家河这次的举动。
沈家以往即便不是一个铜子掰成两个花,也不差多少了,哪里敢欠钱做生意?沈家河这次倒是魄力十足,明知买下这间铺子,家里银钱就吃紧,在经得他同意后,依然这么做了,这可不是一般的进步。
方天林并不因为沈家河这么做太过于冒险,就觉得他的做法不当。他们还年轻,就该有闯劲,即便因此导致资金周转出现问题,也有许多解决的办法。墨守陈规生意想做大很难,沈家处于起步阶段,就需要像沈家河这样敢冒险一搏的人。
海商赚钱,可敢下海的人就那么些。不是其他人看不到其中的利润,只是他们更爱惜自己的性命罢了。
高利益通常伴随高风险,能豁出性命去的人终究是少数。这跟偶尔坐船出海不同,干这一行的,那基本常年都要同大海打交道。当然,像安家这样已经是富商的不算,他们不用自己出海,花钱雇人,或者使用自家下人,怎么都行。不是大买卖,压根不需要他们压船,生命安全自是有保障,最多损失一批货物罢了。
“家河,你这是第一次办这么大的事,该庆祝一下,中午我下厨,要吃什么你随便点。”方天林夸下海口,也不想想,要是沈家河点一道他不会的菜,他该如何收场。
“我可以换一个要求吗?”
沈家河仔细思索半晌,结果却来了这么一句,方天林顿时愣住,这下子倒为难住了他,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在脑海中微一盘算,方天林哈哈笑着应下:“行,只要我能办到的,都依你。”
沈家河也不同方天林客气,直接提出要求:“我要三种酒,一种叫家和酒,一种叫天林酒,最后一种则是三儿酒,酒品质最次也要达到醇厚这一档次,具体酿何种酒,你看着办。天林,我是不是要求太高,这个你能办到吗?”
方天林这下是彻底失声,真要按照沈家河说得那样做,只要世上还有人喝这三种酒,那他们一家就会像杜康酒那样流芳百世。
借此,方天林思维开始发散,酒能如此,其他也可以。老字号这些就算了,传不长,至今他还没听说过哪家店铺能传承千年不倒。跟酒属性类似的物品也不是没有,他是不是可以朝这方面发展一下?
“好,我答应你。”方天林眼底笑意再也遮不住,伸手同沈家河十指相扣。若非考虑到他们是在马车上,外面还有车夫在,他这一刻真想抱着媳妇转上几圈。他知道沈家河可能并没有想这么多,只是单纯的借此表达对他对儿子们的爱。越是这样,方天林越是心神为之一荡,掺杂别的,反而显得不够纯粹,这样子才更加难能可贵。
“这事不急,咱慢慢来。”沈家河也乐得心花怒放,这太有纪念意义,独属于他们一家人的酒,这世上有几人能有他这样的福气?
铺子买下来之后,要忙的事情还有许多,装修,请人,还要考虑清楚到底经营哪些品类。
沈家河当初想的是种类越全越好,但实际执行起来却难度不小。寻常糕点零食都没有问题,一些各家店铺的特色点心,却不是谁都能制作出来。
沈家河难以下决定,便去找方天林商谈。
“能请到会做这些点心的师傅最好,请不到就算了,沈记有自己的招牌商品,铺子不会被人挤兑得连生意都没得做。”方天林很快就给出自己的意见,“家河,我看要不这样,你可以试着去跟这些商家谈谈,要是能说服他们在我们店铺卖货那是最好,不行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沈家河越想心里越是敞亮,这样的做法,不说在只比现卖现做好一点的糕点零食一行他从未见过,就是跟沈记一样直接往外批发零食的作坊都不曾有,但这并不代表就一定不能成。
大铺子拥有独家秘方,可能以奇货居之,不会把吃食放到他们铺子卖,那些小铺子就难说了,他们卖的货物多半名声不响,但总有那么一两样糕点有自己独到之处,若放宽条件,进购这些的同时,捎带上数目不等的普通零食,他就不信他们不松口。
沈家河已经做好被人轰出门的准备,但他还是决定尝试着去做。因为这事并不是没有任何成算,只要十家里面能成功一两家,这生意就很有赚头。就是不知道,当这些商家看到那么多家店铺的货都出现在他家铺子中,他们会不会反悔,继而宁可毁约赔钱,也不再供应。
沈家河自己带入换位思考了一番,发现这半点用都没有。在生意不扩大的情况下,他不会放着银子不赚,毕竟他尝过甜头,沈记作坊就是订单越多越好。他突然意识到,他的想法或许比较超前,其他商家未必会这么想。
开新铺子本就有一大堆事要做,方天林随口这么一说,给沈家河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却也让他忙得更是脚不沾地。
自家媳妇自家疼,尽管方天林原打算什么事都让沈家河处理,但忙成这样,他也不可能不管不顾。尤其是在他得知沈家河的遭遇之后,就更不可能袖手旁观。
沈家河在跟各个糕点零食铺子谈合作事项时,一开始几家掌柜还好言好语以对,等一得知他的来意,这些商家大多都还秉承着老思想,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可想而知,他们会给沈家河什么好脸色?把他客客气气请出去都算给面子,有些气急败坏的,甚至真像沈家河预想的那样,就差拿扫把轰他出门。
这都还算好的,到后来,其他商家都已经知晓沈家河的目的,有不少连门都不欢迎他进了。
当然,沈家河遭了这么多白眼,也不是没有收获。人的想法各不相同,不可能所有商家都这么死板,跟沈家河达成契约意向的比他原先预估的要多一些,从已走访的商家数目来看,大约占了两三成。
方天林并不认为自己出马就能比沈家河做得更好,他出手并没别的意思,只是帮忙分摊一二罢了,省得媳妇整日里在外遭人鄙视,说他异想天开。再怎么说,这也是方天林想出来的“馊主意”,没道理自己挖的坑只让媳妇跳。
方天林跟沈家河弄了这么一出,两人算是出名了,连带沈家也入了不少商家的眼。两人的大名在云州城大大小小的吃食铺子里流传,时间一长,甚至连坊间也留下了沈家这两位掌柜的传说。
在风声传入沈家湖沈家溪耳中时,两人带着各自媳妇联袂登门。
“三弟,你跟你媳妇这是怎么回事?”沈家湖率先开口,烧烤铺子不归属零食糕点铺子,他也是在这事情传开之后,才有所耳闻。传言吗,大多传个几回,就开始失真,传到后来,那更是会面目全非。都是自家人,沈家湖他们自是要过来问个清楚。
沈家河用手盖住脸,胡乱捋了一把,才强自镇定,装作完全不在意地说道:“二哥,这事说来话长,是这样的……”
“三弟妹,真是这样吗?”沈家湖瞪圆了眼,这事说起来其实可以理解,可真让他自己想,他怕是想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想到。要不是沈家河是他三弟,碰到上门想从他铺子里拿货的人,他说不定也不会给好脸色,未必会气到一佛升天,二佛出窍,但客客气气把人请出门是非常有可能的。
“嗯。”
厅堂里一时静得吓人。在场众人都已不是当日的吴下阿蒙,很多事情就算看不太清楚,也有他们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看法。
抛开那些陈规旧章,只从此事的利弊出发考虑,这事还真是大有可为。想象一下,理想状况是把云州城所有特色糕点零食都一网打尽,张记的玉片酥,李记的紫云糕……这些有名的小吃都出现在同一家铺子中,那是何等壮观的场面?
这还不算什么,关键就在于,沈家新铺子若生意兴隆,沈家河跟方天林两人固然是赚得盆满钵满,但其他商家利益有损失吗?没有。沈家赚得越多,其他商家获利也越大,这才是最让人惊叹的地方。这事只要能成,那就是双赢的局面。
当然,那些天价限量售卖的商品除外。适合这种经营方式的只有那些高档及其以下的货物,奢侈品显然不在其内。
那么多人都想不到,偏偏沈家两人想到了,这并不表示其他人就蠢笨不堪。这种销售方法其实早就在许多行业盛行,譬如布料这一行业,有很多商家并没有自己的作坊,布料都是从各个作坊里购买,还有酒、锅碗瓢盆等,日常生活用品里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