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腿渐渐使不上力。他低骂一句,加重了手上按摩的力道,顺着猪身从上至下挤压。汗蛰着眼睛,他闭上一只继续,心里的慌张擂起鼓来。干燥的衣袖垫着手指从上方伸来帮他擦去汗,他眼前终于清晰。居意游做不了其他的,只能轻拍他背部缓解紧张。“先让开,我拿了催产素。”裴则渡蹲下掏出针管,动作起来。一管药推注进入,母猪状态并未好转,叫声依旧听得人提心吊胆,它已然憋得浑身发紫、四腿抽搐。几人看得难受,却又无计可施。就像齐显说的,全靠它自己努力。“老师呢?老师去哪了?”裴则渡问。“不清楚,刚刚接了电话就不见了。”齐显给猪顺着气,忽然他抬头看向居意游,嘴巴张了张又合上。居意游覆上他按摩的手捏了捏:“你想说什么?”“要不…”“没事的,你说。”“要不,试试掏产?”“掏产?”“算了,还是——”居意游望向蹲坐的裴则渡,大声道:“齐显说想试试掏产。”“掏产?是提前预习了吗?还没学过,”裴则渡顿了顿,径直走去工具棚拿来一次性手套,“但是试试也行。”齐显面露不忍:“可以打麻药吗?”裴则渡叹气:“课例不用麻药,所以没有准备。你预习到哪种程度?我们轮流还是怎么样?速战速决,它能少受点罪。”齐显:“每天轮播三小时。”裴则渡:“给。你来。”齐显戴上手套,回忆起猪场实习视频,结合之前掏牛的经验实践起来,隔着手套仍旧能清晰感受到产道的湿热,他的手在其中摸索,却怎么也碰不到仔猪。“怎么办?还没到产道。”裴则渡的脏手胡乱抓起头发:“老师还没联系到。还要打药吗?”齐显皱眉又尽力往里探入:“别打了。”猪疼得身体发抖。再打缩宫素状态只会更糟糕。齐显眼眶发红,他很害怕,怕会变得像学习视频里那么仓促。真正的猪场和现在的情况不同,每一步都极其功利。增强营养、改善体质,虽然是实打实地对猪好,可一旦进入生产环节,这些“好”的目的就会暴露——不是为了“猪”本身,而是为了降低成本、提高利润。打麻药可能影响仔猪质量、所以不打、任由它疼,多管缩宫素齐下、无视副作用、只要能生出仔猪,难产时不到最后一步绝不选择剖腹产、要避免额外支出和多余风险,好不容易产下的仔猪、过于虚弱的丢掉甚至直接摔死、从源头控制群体质量……齐显也明白,猪嘛,不管出生时如何、成长时如何,最后总是要上餐桌。可他就是接受不了不问猪的意愿就从它身上不择手段地求得利益。换句话说,这种剥削连包装都没有,赤裸裸地摆在猪面前、不由分说施加在猪身上,未免过于残暴了。一丁点尊重都不愿意装出来。齐显不喜欢。他可以接受人工授精、也可以接受接生,他承认自己没办法脱离所处群体的卑劣性。但他不想看见猪这么痛苦,更不想让它承受本来不应该承受的损伤。他的手没停,从里按压着蠕动的产道:“还有其他方法吗?”裴则渡辅助按摩,摇摇头:“你当肚子里的仔猪能自主变回卵子吗?”可能一开始的授精就是完全错误的。“哼哼——哼——”猪很努力,大多出于求生本能。这种本能显然比被高高挂起的美好品质更有用。“摸到了!”齐显眼神一闪,他的手碰到了其中的异物,一番动作后抓住疑似后腿的部位,顺着产道将没入的胳膊匀速抽出。仔猪出来后迅速被裴则渡接过擦拭。齐显累得浑身酸痛,他笑着用那只手拍拍猪身:“辛苦了,都活着真好。”可是猪仍旧没有放松下来,甚至腿部抽动更加严重。居意游完成他安放仔猪的任务,疑惑道:“齐显,要不再摸摸?里面会不会还有?”齐显脸色霎时变得难看,他换了手套重新润滑、再次探入。不能再有了,这种情况真的很危险。但是它存在就是存在,不是区区意志就能改变的。齐显和裴则渡此次更加艰难,好在仔猪的颌部很快触及手指。齐显觉得这次的仔猪不太一样,却说不出有何异常,只好更谨慎地拿出。新的仔猪外包胎衣,颤动一下就再无动作。裴则渡擦拭的手一顿,抱着猪向后挪了挪。“怎么了?”“好像、呼吸停了。”“是不是太微弱了感受不到,再试试呢?或者听心跳?你按到脐带根部,那里容易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