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另一方面,人的确是很有意思的生物,就像现在,她就没有明白女人照顾她的意图所在。法则本该教导她,魔法本该养育她,可此刻它们却几乎要了她的命。魔法与魔法生物就如一条长河,从前是那头高,这头低,高的那头源源不断滋养着下游分支小溪和小潭,现在魔法枯竭,狄俄倪克斯诞生,竟成那头低,这头高。可谁也没听说过魔法会成河的末端呀。龙隐忍着,静静体会着禁锢在体内力量的流逝。如同灵魂一点一点的被挖空,可龙是造物主最可怖最得意之作,她那样的巨大,这痛苦将会延期无尽。狄俄倪克斯乌黑的眼眸下蜥类赤金竖瞳浮现又隐去。她觉得自己像一颗茧,用尽心血吐出柔软的丝将自己层层保护包裹,那本该成为她母亲般的存在伏在悬崖边上伸出一只手,将她当作了救命的养分,从她的茧上寻到了丝的端,开始缓慢的无休止的抽去。狄俄倪克斯清楚地知道,丝尽的那一天,就是死亡,她会在生命的尽头脱去所有的痛苦。在此之前,就只有忍耐。不公,不公,不公。龙觉得自己的鳞片都在怒火下发烫。无数年后,人类会在书中书写:[狄俄倪克斯],世界尽头的巨龙,背负死亡与痛苦的灵魂。拥有毁灭世界的力量,却还懵懂又背负仇恨。就像幼孩手中握着会炸掉世界的按钮。狄俄倪克斯扶着车辕,爬到后面的车厢中,那里堆着无数上好的皮毛。她将皮草围在自己左右躺进去,柔软的绒毛贴着她的脸颊,她闭上眼睛。“那就毁灭吧,让众生为我陪葬。”龙这样想着。忽然一只手探进货箱,摸摸她的额头与脸颊,她听到女人在外面小声说,“没事,睡着了。我看她精神不好,以为是下水受了凉。”她没有睁开眼睛,就像真的在睡。龙轻轻嗅了嗅,清楚的闻到女人身上传来的味道,这意味着她即将成为一个母亲,正孕育着一个生命。龙静静地,一动不动。骑士长是阿尔伯德的新贵,所有人都知道。即便是没有去过王都的百姓也有听闻骑士长是一位金发年轻人。不过梅蒂拉认为很快人们就会多认识一位,比如骑士长手下那位嚣张的骑着黑马的恶劣佣兵。骑士长不在,这会儿也没人敢管葛利沃夫,他随着坐骑的性子,它想往哪里走就随它奔到哪里。一天多的时间就超过了魔法师队伍近三天的路程。一路上遇到些新奇或稀罕的货品,葛利沃夫就会让他们送回车队,“找骑士长艾恩的近侍拿钱,告诉他是骑黑马的男人买的。”路上的商队越来越多,葛利沃夫大概就能猜到快要到蒙奇顿堡了。蒙奇顿堡是北方最大的领主城,它作为分界线,地图以北就是河谷地,往南的话,或大或小的城镇就逐渐多了起来。商队想要走最近的大道,就必须走蒙奇顿堡,穿过这个城,经过无数大城小城,就能抵达阿尔伯德的宝冠:繁华的杜丁城,它围绕着王都的半个北部。城门外,车水马龙。队伍缓慢,几乎不怎么动。商队们排着长队,耐下性子等待,有的索性相互做起生意来。队伍一点一点地向前移动,狄俄倪克斯趴在皮毛堆里消磨时间。她开始有点喜欢这种柔软毛茸茸的感触了,她自己的鳞片坚硬的能够拿来为山脉打磨抛光。车马摇晃。狄俄倪克斯仰面躺在皮草堆中,望着天空。夕阳烧红了天上的云,红澄澄的,云舒云卷之间像极了她滚滚的烈焰吐息。当你是一只龙的时候,你很少会有这样的机会以这种角度看向天空。天空只是衬托龙的背景,它将龙伟岸的身躯描绘传达给一切大地生灵。喧闹的人间,没有什么能逃脱龙的察觉,她将一切都收入耳畔。她听着商人们寒暄讨价还价,还听到守卫的声音。守卫抱怨今年的商队归程太早。忽然,一种异样爬上她的脊背。她几乎没有忍住脊背上浮现出的狰狞鳞片,骇人的赤金竖瞳骤缩成针一样细。一阵马蹄声从远到近。蹄声有力矫捷,是匹健壮的战马。骑马的人也是个好手。狄俄倪克斯在皮草中伏的低低的,她缓缓向马蹄声的方向转过头,脸庞下的北原狼毛扎到眼尾,她微微眯起眼睛。这是什么感受?狄俄倪克斯疑惑。这感受让她绷起精神,让她警惕,……让她升起一丝厌恶。葛利沃夫好容易得了闲,摆脱那一套为国王卖命的装备,皮革,环甲,长剑,还有血淋淋的枭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