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荼从校尉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半黑,云压下来,但并没有什么风。路上的行人越见稀少,步伐匆匆,仿佛有什么怪兽会从空中猛地袭来,随意抓走献祭的牲畜。
苍平的气候比廪余要差上许多,但这座古城有的是贴金镶银的*,只要你享受过,就再也不想回去。明面上,皇家大族都倡行节俭,但这毕竟已经不是明彰帝的年份了,几十年的太平累积起来,朱朝也有了半个盛世景象。
街角那儿停着一辆马车,青色布蓬,拴的是寻常商贾爱用的棕红马儿,车夫戴着棕黄色的斗笠,衣着暗布,不发一言。
岳荼往前走了一条街,确认自己身后没有他人,才又折返。
“您怎么来了?”
岳荼停在马车外头道。
车里没有人说话,但帘子掀起一条细缝。岳荼目光所及,是如溪中细鱼的一节手指,白嫩嫩的,指甲也不纤长,隐约露出一点儿骑马握缰时磨出的茧子来。
这是让她上来说话。
岳荼又复打量了一番周围,而马车夫冲她点点头,微微拉开车帘。
里面那女孩儿勾起一抹笑来。
“听闻你近日掌管了一支伍队。”
那女孩儿亲手泡了杯茶,随手推向岳荼,后者不敢动,只盯着那上升的雾气,她的五指包着温暖的杯壁,指尖却有些冰冷。
“墨儿特异来贺。”
“皇女,臣惶恐。”
岳荼轻声道,自她的弟弟被明少沫送回来起,她似乎就没得选择了。这个比弟弟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儿,却能轻易地玩弄她于股掌之间。
岳荼是在应征入了伍队时候第一次真正见到明少沫的。
她骑黑马,披朱红斗篷,执天子令于军队前,面不改色。
岳荼在几千人中不得不抬头仰视她。
这时候她才明白,因为弟弟生病,钱财渐渐花完时,以前教的东家告诉她可以参军一试,再到畅通无阻地加入,全是那人安排。
岳荼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的先生,风清嘉,还有突然来访的那名高贵女子,五官轮廓有五六分与明少沫相像。
那想来就是明少沫的姑姑,绛雪州主,盈王明束素了。
岳荼偶尔想起,仍觉宿命不可避。她被一位姓明的女子告诫远远逃走,又被另一位死死抓在手中。
“惶恐什么,这是你自己赢来的。”
明少沫的指甲轻敲杯盖,这不是个好习惯,但也无人敢对她说教。
岳荼不用看也晓得她的神情,冰冰冷冷,眉毛也不抬一下。
“国师入宫,叔父自立,如今的局势越来越紧张了。父皇苦于母后身染疾病,行事越发受制于人了。他近来常常流连在鹿阁里,又和一直不熟的范家联络。我总担心自己哪一天就被人半夜割了脑袋去。”
明少沫的目光攀上岳荼的面庞。
“或是干脆被炼成了蛊。”
岳荼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本非善言辞之人,功课也学得一般,唯独武艺似还可以,风清嘉夸过两次。
好在明少沫并不期待她说些什么。
“你与风氏族长可还有联络?”
明少沫忽然问。
岳荼先是一惊,随即摇了摇头。
是了,明少沫怎么可能不清楚她的身世往来。
“或许你近日有空,可寄封信去,巫蛊之术我全然不信,可存在必有它的道理。风家自前朝屹立至今,了解得定然比常人多些。”
明少沫敲了下桌子,她微低头,凑近岳荼,逼她看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