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歇着吧。”“来不及了…”赵佶犹如回光返照般再次立起身:“长安,你是否属意于九哥继承大统?”“官家,臣并无此意。”“是吗,可你是九哥的老师,又悉心教导他多年,不止我这么想,朝中诸多大臣也是这般想,此事,你可知?”“臣…知晓。”高俅不仅知道,他十四年前还这般想过。十四年前“多谢太尉。”“敢偷听当朝太尉说话,也不怕本官治你的罪。”“公孙胜全凭太尉差遣。”高俅莞尔:“先生既这么说,我还怎么舍得罚你。”公孙胜不答反问:“太尉可是要入宫?”“先生有何高见?”“无他,只是贫道看出,太尉今日入宫会有一段机缘。”高俅闻言凝眉:“哦?是何机缘。”“气运,此运关乎国运,只看太尉如何选择。”高俅轻笑:“先生,其实我不太信这个的。”“那便是太尉的选择了。”后来,高俅就在宫中看见了与赵桓争闹的赵构。彼时天下未安、群狼环伺、内忧外患,高俅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改变这一切。赵构怎么说也是南宋的开国皇帝,若历史终将改变不了,那悉心教导也好,傀儡也罢,高俅要给自己留下再次一搏的机会。好在高俅再也用不到这样的机会了,时过境迁,今日的大宋再无小国可以匹敌,高俅也就无需再将赵构推上那高位。只是关系这东西一旦打上烙印便很难再脱掉,高俅为了避嫌已经数年与赵构不再来往了,但这避免不了有人认为高俅是“九王党”,以至于赵佶都心有猜忌,不敢轻易下旨。“咳咳…长安,你知道我为何如此信任你吗?”高俅摇头:“还请官家赐教。”“那些个武官,有点成绩就心高气傲,走起路来眼高于顶,但你不是,无论长安取得多么大的战功,你对我、对朝臣、对百姓都始终如一。”“长安啊,九哥确实聪慧,但他并不适合当一个帝王……”赵佶喘的厉害:“世人都道,我宠爱三哥是因其文采,但其实不是。我记得三哥很小的时候就对我说过想要收回燕云,让我大宋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我曾经也这么想过,可惜…我无用。”“其实我这么多儿子里,最不像我的便是三哥了…”“我属意他,但我没想害太子……”“长安,你说,我是不是个昏君?”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高俅觉得今日的赵佶尤其聪明,所以他不再说谎:“是啊,你是昏君,你纵情享乐、贪图安逸、只知风花雪月,不理百姓疾苦、你宠佞奸臣、迫害贤良,臣这等未经科举之人却高居太尉之职。”“若大宋危亡,你当居罪魁之首!”高俅一抒心中之言,赵佶却只是笑笑,并未发怒。“所以啊,朕离不开你。”赵佶缓慢转身,他拿出两道圣旨递给高俅并示意他打开。“官家,这……”“朕决意传位于郓王赵楷,但他若像朕这般昏庸,长安,你拿着这道空白圣旨,废了他。”“这是朕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官家…”高俅眼眶微湿,此前种种恍若过眼云烟,如今的赵佶在他面前,也只是个快要死去的老人而已。“你哭了。”赵佶笑的开心:“长安,你也是,舍不得我的吧。”高俅此刻的心有些复杂,看着赵佶期盼的面容,高俅颔首:“我陪在官家身边这么些年,当然舍不得了。”“那便好…那便好…”赵佶的呼吸逐渐微弱,眼皮也在慢慢闭合。高俅下意识呼唤了他几句:“官家!官家!”赵佶猛的睁眼,然后拉着高俅的手:“长安!长安!”“官家,我在。”“长安,我做了个梦。梦中的你没有做那些奇怪的事,梦中的童贯被辽军大败,在梦中,金国铁骑踏破我大宋国门,山河破碎,百姓飘零!我与几位皇儿被俘,受辱数年,我赵家娘子被百般凌辱、含恨终年!”“这梦太真实了,仿若,仿若真实发生的一般!”高俅落泪,是梦吗?“官家,别怕,是梦而已。”“对!对!是梦而已,还好…还好…”赵佶的声音渐渐平息,这一次,他没再醒来。高俅沉默了许久,他将空白圣旨藏于袖中,而后拿起遗诏出门。众人见高俅拿着圣旨出来后皆紧紧凝视着他。“圣上,殡天。”“官家!”“官家!”“爹爹!”数道哭声连喊十五次才作罢,这是赵家皇帝驾崩的规矩,十五声后,众人安静下来,因为哭过旧帝后就该拜见新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