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话让众人产生了极大的割裂感。一边是孩童般稚嫩的笔迹、平铺直叙的措辞;另一边却是经产妇才会经历的尿失禁,彻骨而难以启齿的痛苦。她是少女,是孕妇,却唯独不是妈妈。赵襄满眼血丝,从霍无归手中接过日记本,哽咽着读出上面的文字:“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沈容之初中就被迫辍学,之后的几年都被困在小村里,这几年的经历让她的身体几乎完全垮了——她的腰椎变形严重,以至于无法久坐久站,频繁接受激素类药物的注射、连续的怀孕和生产,让这个十九岁的少女很难和同龄人一样工作、生活。“我知道做这行人人都看不起,但我现在想要的不过是自由地活着而已。”霍无归读出了这本日记上的最后一段话,“往后就是我的新生了,过去那个我,再见。”写完这段话后,她将关于过去的所有东西都交给了苗斌保管,毅然踏进了华宫ktv的大门。杜晓天戴着耳麦,收着深恶痛绝的表情,板着脸问:“按照你这么说,沈容之怀的不是你的孩子,还嫌贫爱富,偷鸡摸狗,你为什么不和她分手?”余勤叹了口气,顺着自己编好的故事说下去:“她也是可怜,被一个大老板骗了,以为给人家生个孩子就能被扶正,谁知道一生下来孩子就被抢走了,大老板也不见了,我本来也是想分手的,可她哭着寻死觅活,我也心疼她吃了没文化的亏,又心软原谅了她。谁知道她恩将仇报,这么对我!”如果不是警方从苗斌手里拿到了沈容之的笔记本,他这套说辞,听起来简直天衣无缝,甚至能让人对他产生些许同情。“既然如此,今年五月,你连续两次驾车来海沧是为什么?高速的记录和华宫ktv附近的监控都拍到了你的车。”杜晓天把几张打印出来的监控截图扔了过去。警察从来没有一刻闲着,余勤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开始,关于他的调查就从未停止。警方到底掌握了多少东西,已经成了悬在余勤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永远也猜不到这把剑到底什么时候会当头坠落,将他钉死在海沧分局的审讯室内。然而,过去几年漠视生命的腌臢勾当做得多了,逃避法律制裁的侥幸心理越发深重,都到了这个田地,余勤虽然心中越发恐慌,嘴上还是一口咬死道:“我心有不甘,找她算账,这你们警察都管?”他说完这句话,自己都有些心虚,垂下头不再和杜晓天对视。霍无归合上沈容之的日记本,注视着监控室里的余勤,偏头对着麦克风提醒杜晓天:“他最后一次来是沈容之失踪的前一天,而那之前一周,社区去找过他。”“如果只是心有不甘,为什么沈容之二月出走,你五月才去找她?”杜晓天微微压低身体,逼近余勤,“因为五月之前你都不知道她在哪,而五月,社区找上了门,对吗?”杜晓天话音刚落,余勤脸上近乎无懈可击的自信立刻烟消云散。他刚刚勉强维持的镇定荡然无存,转而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你们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装作不知道来耍我!”霍无归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气。和他猜想得一样,被逼到这一步,余勤已经彻底失去了所有伪装。再聪明自信的罪犯,也逃不过一步步被揭开真相的恐惧。警察早就知道他前面的话句句都是谎言,却任由他跳梁小丑般辩解。越是高智商的嫌疑人,越会在认识到这件事之后受到毁灭性的打击“五月里,突然有两个自称海沧河桥路社区的人来找我,说他们在给娱乐场所做计生科普、体检普查的时候发现了沈容之。”余勤坦白道,“我很紧张。”杜晓天乘胜追击:“紧张什么?”“她们发现了沈容之的身体健康状况。虽然沈容之因为觉得丢脸,也害怕她爸爸,没有说更多,但社区的人很负责,跟着她的籍贯找了过来。”余勤冷笑了一声,“多亏了她们,我才猜到了沈容之去做了什么。”监控室里,杨俭难以置信地看着画风转变极大的余勤:“我靠,霍队也太神了吧,这就招了?!”“不一定。”霍无归轻轻摇头,“他还留了后手。”“所以你为了不暴露自己在正德村做过什么,用搪塞我们的那套搪塞了社区,又在社区找沈容之核实你的谎言前,杀了沈容之,对吗?”杜晓天审视地看着余勤,等待他的回答。“我没有!”余勤一改刚才知无不言的样子,厉声反驳,“我该说的都说了!我承认之前在正德村做错过事,也承认我因为我害怕暴露找过沈容之,但我没杀她!我只是去给了她一笔钱,告诉她拿了钱赶紧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