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满意的点点头,表情再次柔和下来,豪爽的饮尽杯中酒,又笑意盈盈的起身,拿过余定贤面前的苍松印花白瓷小碗,亲手为他盛了半碗翡翠三宝羹,青绿色透亮的汤水,和着被剁得细细的肉末,在白瓷苍松的映照下,显得十分诱人。
“殿下不可,还是下官自己来!”余定贤受宠若惊,赶紧出手拦阻。这个燕王真的是太不拘小节了,动不动发怒也就算了,现在居然亲自为他盛羹布菜,他可真有些承受不起。
“啰嗦!”燕王一巴掌将余定贤伸出的手拍开,将碗放回他面前,才似笑非笑的说道,“余丞相若是觉得过意不去,那就多用一些。”
“多谢殿下!下官也为你盛上一些吧!”说着,便要伸手去拿燕王的碗。叫他坦然的享用燕王亲手盛的食物,他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扣上个大不敬的帽子,还是礼尚往来的好。
知道那东西是用什么制成的,燕王怎么可能会吃,他甚至不允许自己使用过的碗中沾上一点,忙隔开他的手,昂起头来,傲然的道:“不必了,本王年纪还小,用不得如此大补的物事,余大人年过半百,才该好好补补,日后身强体壮,方能更多的替堂兄分忧,也算是本王为堂兄尽一份力了。”
余定贤闻言,老脸微红,方才闻到略微腥臭的味道,他就猜到此物是属于哪一类的了,如今燕王直白的讲出,他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不管多大年纪的男人,都不会乐意别人说他体衰、不行,他自然也不例外。可人家话中的一丝却是十分隐晦,又没直接说他不行,他总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己将这事叫破,那才是真的丢脸呢!毕竟人家燕王也没说错,他已年过半百,身子自然不如年轻的时候健朗有力。这种找了食材为他进补的事情虽说做的有些过,可到底心意还是好的。
红着一张老脸,他嚅嚅的道谢,“是,多谢殿下!”
端起碗来,微微闭上眼睛,彷如饮□□一般,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将碗中的“翡翠三宝羹”全数倒入口中。
入口的一瞬,脸色就变了数变,眉头也紧紧的皱起,直想吐回碗中,可目光瞟到一脸期待之色的燕王,想着这是他亲手所盛,又哪里敢吐出来,心中十分憋屈,却极力的强忍住了恶心的感觉,将之吞咽下去。
放下碗就赶紧端起早被倒满的酒盅,喝了一口,冲去口中怪异的味道。心中却是十分的纳闷。这到底是何动物身上取下的,闻起来倒还好,怎地吃起来却带着一股如此怪异的味道?他也曾吃过不少鹿鞭虎鞭之类的大补之物,却同此味道相差甚远啊!
食客们都睁大着眼睛,将他的一举一动,还有脸上的每一个神情变化,全都收入眼底,见他真的将那东西吃了下去,各自露出怪异的表情来。或惊悚,或恶心,或窃喜,或幸灾乐祸,不一而足,却都是十足的好奇和期待。
那东西吃起来不知究竟是何味道?余丞相大人若知晓自己吃下的是从亲弟弟身上割下来的宝贝,不知道会有何反应?
众人期待不已。
隐藏在门外、楼上、还有各个角落里的小厮仆从们见他真的吃了,也都纷纷露出兴奋的笑容,一溜烟儿跑回去自家主子的身边邀功去了。
“味道如何?”燕王眨巴眨巴眼睛,手掌托出下巴,手肘撑在桌子上,好奇的问。
“额,有些怪异。闻着不怎么腥,可吃起来,却十分腥臭,难以下咽。殿下,这究竟是何物?凭着‘一勺香’胡厨子的手艺,都无法将这腥味儿去除,实在叫人费解。”余定贤生怕燕王叫他再吃,一脸嫌弃的看了看那罐子,皱着眉头答道。
“呵呵,呵呵……哈哈……”燕王大笑起来,捂住肚子,哎哟哎哟的叫着疼,却还是忍不住的笑,若非一直伺候在旁的燕王府长史及时的扶住他,怕是要滚到地上去了。他笑了,引得周围围观的人群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没有他那么夸张,那么嚣张而已。
看着燕王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随即又有人陆续喷笑,余定贤总算觉察到不对劲了。
他怀疑的目光转向那罐被称为“翡翠三宝羹”的菜肴,死死的盯住,仿佛要将它的原型看出来一般。
他本是聪明人,若非近日来因为弟弟闹出的事情搞得焦头难额,处处碰壁,也不至于为了急切的想要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力量,蒙蔽了眼睛。也许早就能够想透今晚这场宴席的怪异之处,自来与朝廷官员们毫无交集也不屑同道的燕王,竟然给他下了帖子;在燕喜楼有专属包间的人,居然会想在大堂就坐;手握重兵,目中无人的藩王,居然放下|身段,亲自为他布菜。
如此多的不合理,他却为了一丝能够拉拢他的可能,全然的忽视了。
如今看来,燕王今夜的宴请,是旨在侮辱他了。而一切的源头,都在这份所谓能够补身强体的新食材菜肴上。
它到底是什么?余定贤眯起眼睛,凌厉之色一闪而过,很快便化作委屈不解的样子问道:“何事引得殿下如此发笑?不知可否说与下官听听?”
“余大人,你,你可知,本王今夜缘何宴请你?”燕王却不答他的问题,极力的想要忍住笑,却无法将情绪完全控制住,断断续续的将之前问过一次的问题,再一次的抛向余定贤。
余定贤抱拳垂首,恭敬的回道:“下官不知,还请殿下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