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萧氏不得不承认,他们这些日子的百般讨好并没有任何用,反而还将自己本来就不剩多少的脸面,完全给丢尽了。
她不是看不起父母,要跟父母亲人都划清界限吗?
她这个当娘的,十几年都没做过几年对得起她的事情,今日,她成全她了,也算是对得起她一回了。
可她放弃了,余瑞琛却从没想过要放弃的,如果可以,他还是想再挣扎挣扎的。
“你这一泼,可就真的覆水难收了呀。”
时下人们嫁女,可不若前朝,流行什么“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一说了。除非是要跟闺女彻底切割开,以示此日之后,不管以后在婆家过的怎么样,母族都不会提供半点庇护,往后的日子,生死各由天命,才会泼了这盆水。否则这准备好的一盆水,都会由新嫁娘的母亲或者代替行使母亲责任的女眷亲自端回家去,待到三日回门之时,新婚夫妇用以洗漱,表示闺女虽然出嫁了,成了别人家的人,可她仍然与娘家栖息相关,密不可分,她的夫婿,也会随她融入母家。
而今日,萧氏泼了这盆水,就表示这个女儿她不要了。
三日后,锦绣甚至连门都可以不用回了。
反正娘家将她给“泼”出去了,她也就没有娘家了。
“好像我不泼,她就会回来一样。”萧氏低声回了一句,也不管余瑞琛听没听见,一甩袖子,转身回去了。留下余瑞琛一会儿看看远去的花轿,一会儿又看看静静在青石地板上缓缓流淌,还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点点光华的水珠,一时之下,楞在那里,不知该如何了。
而捧着个大红苹果,端坐在花轿中的锦绣听着轿外有人似是惊讶,又似幸灾乐祸的说着她母亲泼了水盆的话,眯了眯眼睛,恍若未闻。
原本早在祖母离世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了家,如今她离开这个地方,带走了祖母留给她的一切,本就没打算再回来,这盆水泼不泼,于她而言,都无所谓了。
这样一个小小的插曲,随着欢快的音律和喧嚣的人群涌动,连个大点的浪花都没激起,很快就烟消云散。
人流跟随着花轿,一路欢笑着抢拾喜娘们时不时洒出的喜钱和糖果,直到花轿在太子府的大门前停下,远远看着皇长孙李郅轩下了马,亲自将他的长孙妃扶下花轿,跨过了马鞍和火盆,牵着喜花双双步入太子府之后,才互相攀谈着慢慢的散去。
拜过天地父母,所有的礼仪流程一一完成之后,天色也渐渐昏暗下来。
新婚夫妻被簇拥着送进了装扮得富丽堂皇、喜气盈盈的新房里。在喜婆连绵不绝的祝好下,一杆金色的喜秤将遮挡了大半日视线的盖头轻轻挑开了来,锦绣只微微抬眸,就见李郅轩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嘴角带着抑制不住的笑,还有多年夙愿终于得尝的满足感。
见到这样的他,不知道为何,她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定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了,就好像这才是她原本该有的归属一样。
这个男人,曾经为她不顾一切,能豁出命去;也曾经无微不至,用一封封飞燕传书温暖呵护她失亲的痛。
为了现在这一刻,他花费了多年的时光,将她圈在里面,而将所有的流言蜚语、不理解以及不喜都通通挡在了外面,一力为她撑起一片安稳的天。
锦绣抿唇,微微笑了。
吃了欢喜饺,饮了合衾酒,听了满耳朵的好话,也撒出去满口袋的喜钱,闹洞房的人群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夫妻对坐在洒满花生莲子的床上,锦绣接过喜婆递来的剪刀,将自己鬓角的头发剪下一缕,又在他的鬓角同样剪下一缕头发,然后用红绳将两缕头发缠绕在一起,装进自己亲手绣好的荷包里,最后将荷包系在他的腰上,然后看着他,一字一顿坚定的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这,不单单是他们今日婚礼的一个仪式,而是,她给他的承诺。
从今日起,她将把她的信任,全然交付给他。
他若不离,她便不弃。
看见她眼眸中的坚定,李郅轩有些动容。
相识多年,决绝的话语她曾说过千万遍,而如此笃定的信任,却是第一次。
用了这么多年,终于让她能够全心全意的信任他、依靠他,李郅轩觉得,便是立时死了,他也无憾了。当然,辛勤多年才刚刚收获这样甜美的果实,他肯定是舍不得死的。他还要留着这条命,跟她生儿育女,白头偕老呢!
见这对新婚夫妻如此含情脉脉的四目相对,喜婆和伺候的丫鬟婆子们识趣的悄然退下,还颇有眼色的将门给带上,不让人来打搅他们。
李郅轩终于忍不住,将他心爱的姑娘搂进怀里,紧紧抱住。
他的眼眶有一丝丝的红,鼻尖也有一点点的酸。
多不容易啊!
三年了。
当年从云雾山中出来,他连告别都来不及,就被燕王叔祖押回了长安,这么多年,仅仅只是只言片语的书信来往,思念仿若深入骨髓的蛊,一日日啃食着他的心。那天见到她,他多想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片刻也不要分开。
可他怕吓着她。
她的胆子总是那么小,却又把自己装的很强大的样子,叫人看着就忍不住心疼。
如今这个姑娘总算被扒拉到他的羽翼之下,也总算彻底放下心防,这是多大的进步,若非不合时宜,他都想大声的呼喊几句,把自己的喜悦和欢乐全部喊出来,让全世界都知道。